[武俠]解語花 (二)
始亂終棄 2019-10-9 12:11:52 解語花 一百零三 敗絮落散起蕭牆

兩人嚇了一嚇,方才自顧不暇,竟沒注意有人在旁窺視。張文君想到窘態全數被外人看盡,登覺羞愧難當,無地自容,把頭垂得更低了。趙玖豐沿著聲音望去,只見一個披頭散髮的黑衣怪人,站在洞口遠遠盯著自己,本來也無甚特別,但見那人木立原地,面頰深陷,雙目空洞無神,佇在這詭秘的佛洞之中,只教人心底發寒。

張文君瞧了一眼那人容貌,以為看見鬼魅邪物,花容失色的道:「他是誰?是地府派來的勾魂使者嗎?」趙玖豐也是心中一駭,暗忖:「怎地走出個這麼恐怖的人?」卻聽那人道:「你們當真是蘭花堂的人?懂得我堂的暗號麼?」

兩人聽到他說話,心中疑懼稍減,卻是面面相覷。張文君悄聲道:「他居然是我堂的人?但除了你以外,我也沒收過任何男子。」趙玖豐道:「還是他懂得甚麼好武功,你一時貪念,便像我一樣收進堂去,打算據為己有。」張文君瞪了瞪眼,沒有回答,轉向那人道:「你在胡說甚麼,我可便是蘭花堂堂主,看見我還不下跪?」

那人緩步過來,喝道:「放肆!蘭花堂堂主何時變了女子?我只知道林諒天林堂主,一介女流豈能與他老人家相比?」,此時兩人才看清他的面貌,只見他身形高挑,瘦弱如柴,右袖空空蕩蕩,說起話來激動憤慨,兩頰卻是僵凝不動,一副奇形怪相,看著不禁心裡發毛。

張文君一凜,林諒天乃上任蘭花堂主,當年被蕭倚明罷免,其後不知所蹤,生死未卜。雖然兩人並無交涉,但張文君繼他堂主位置,他的餘黨自是不服,少不免閒言閒語,以張文君的剛烈性子,上任不久便把他們全數逐出堂外,有些寧死不從的,都早已清算殆盡,無一倖免。

然而這人只記得林諒天,更不識得張文君,顯然是當年的漏網之魚。此時突然出現在掌門居處,張文君只覺事有蹊蹺,卻是無從推算。趙玖豐心道:「林諒天這名字好不熟耳,到底在哪裡聽過……」又見張文君遲疑不應,連忙岔開話題道:「恕在下見識淺薄,未見識過林堂主的風範,不知他老人家有何威風事蹟?」

那人聽得有人稱讚林諒天,登時歡喜起來,臉上僵硬的肌肉跳了一跳,笑道:「你這黃毛小子懂得甚麼?林堂主武功為四堂堂主之首,為人卻是低調謙遜,自建派以來,立下多少輝煌功績!當年蕭老掌門被丐幫峨眉兩大掌門聯手圍攻,便是林堂主捨身相救,失了一臂,才救回掌門的性命。」

趙玖豐道:「原來如此,那麼林堂主在派裡地位肯定很高的了。」

那人搖了搖頭,道:「林堂主絕非好大喜功之人,即使掌門賞他甚麼珠寶錢財,駿馬美女,他都一律不受,只安安穩穩做他的蘭花堂主就好。你說天下間哪有這麼忠心耿耿的好人麼?」

儘管張文君在派中位高權重,但相比其他三個堂主,年資還算淺薄,也沒聽過上任蘭花堂主的事蹟。如今一聞,自然暗中比較起來,林諒天為救掌門,斷臂亦在所不惜,毫無怨言,一身鞠躬盡瘁的風骨;自己卻是勾結外敵,迷戀權力,登時自慚形愧。趙玖豐道:「嗯,那麼蕭老掌門一定對他非常倚重,想必蕭夫人也是一樣吧。」

那人一聽到蕭夫人,臉色立時一變,怒道:「呸!那婆娘算是甚麼東西?只不過是個攀枝附葉的女人而已。沒有掌門,她還得待在青樓!」兩人為之一震,只聽得那人繼道:「她以前沒有姓氏,只叫作倚明,就在青樓賣藝維生。你道在青樓能學到甚麼技倆?便是勾引男人的本事了。記得那時落花派還未成氣候,但掌門在江湖上還是個有身份的人,某天蕭倚明招呼到掌門,知他的來頭不小,便使盡力氣討他歡喜。湊巧那時掌門失意,蕭倚明的技倆又是厲害,便騙得掌門便把她贖了回來。」

趙玖豐和張文君目瞪口呆,說不出話,那人又道:「不得不說,那婆娘當真有一手,連掌門這等英雄人物,也被她迷得頭昏腦脹。掌門瞧她身世可憐,孤苦無依,不但跟她成親,還將全身武功傾囊相授,不然她那能練到這般武功?」

趙玖豐心想:「還以為那個蕭老頭是甚麼人物,原來只是色迷心竅的糊塗鬼。只是蕭倚明這身武功都是蕭老頭所教,那麼蕭老頭的武功豈不更加嚇人?」便道:「聽你這般說,你好像很討厭蕭夫人。」

那人鼻子噴了噴氣,不屑的道:「那婆娘除了懂得勾引男人,還懂得甚麼?一個青樓女子,能有多大的能耐?她那身武功,都不是真材實料,全都是騙人的。」趙玖豐呆了一呆,道:「怎麼回事?」

那人道:「她又沒有武功底子,就算有掌門指點,你認為她能練到多好的武功?只不過是把掌門的武功,混進了勾魂懾魄的邪門法術,這些都是她在青樓學回來的拿手本領,哄哄騙騙,虛有其表。要是你能湊近她,破到她的邪法,那麼她和普通人沒何兩樣。」

趙玖豐猶有餘悸的道:「但我們才險些被她送進黃泉去了,怎說得她的武功是假的?」

那人道:「瞧你們怕成這樣,還未動手,已經認輸了,那就必敗無疑。你只要冷靜心神,想著一切看到的,感覺到的,都是幻象,不要被她的邪術所擾,她的武功根本稀鬆至極。」張文君冷笑道:「說得容易,你既然恨她入骨,又知道破她妖術的門法,何不自己動手?」

那人道:「嘿,我被她餵了十年的毒藥,一天不用解藥,我全身肌肉便是僵硬起來,到時吃不能嚥,喝不能吞,要是殺了她,找不到解藥,我便比死更難受。」兩人一駭,蕭倚明既能統領武林,自有一番手段,無所不用其極,餵毒已是等閑之事。趙玖豐卻是懷疑的道:「倘若我們得手,你豈不就沒了解藥?」

那人淡然的道:「我這輩子算是完了,但要我比她早死,我卻是嚥不下這口氣。所以只想託人把她殺了,再給我一個了斷,讓我死也痛快。」兩人對望半晌,均是驚愕不已。趙玖豐難得拾回性命,正是熱血洋溢,實在不願看到別人犧牲,便道:「既然她製得出這種毒藥,也必知道解毒方法,前輩何必自尋短見?敢問前輩高姓大名?」

那人道:「你沒受過這種苦,自然說得輕鬆,我被這混帳臭藥煎熬了十年,每天也是渡日如年,你瞧見我的臉麼?你想變成我這個樣子麼?」只見他的臉頰繃緊硬化,比方才所見更甚,只剩眼珠轉動,看著極其詭異,兩人也不禁頭皮發麻。他又道:「我沒有名字,別人都叫我阿大。我這人無名無份,又生成半個殘廢,倒不如死去罷了。」

趙玖豐暗忖:「這人奇奇怪怪,居然不知蘭花堂換了堂主,也不知可不可信,再試試他好了。」沉吟道:「我進了落花派這麼久,都沒聽過前輩的這號人物,難道前輩是蕭夫人的貼身隨從?」

阿大冷笑道:「像咱們被那婆娘折磨的人,在落花派多的是!只要她瞧你不順眼,便是隨便推個罪名,將你的職位罷免,卻往往裝作好人,留你一條性命,再餵你天下間最陰險的毒藥,屆時你就像我一樣,半殘不死的要乖乖替她賣命。你瞧淨土一片繁華熱鬧,卻不知背後有幾多我這般的人,為你們燒柴做飯,建房進貨?」

張文君心裡一寒,她縱是一堂之主,卻也想不到派中竟是陰暗如斯,只怕一旦成為蕭倚明的棄子,便是萬劫不復,像阿大一樣受盡折磨至死。趙玖豐想了片晌,突然叫道:「不好!」

張文君愣了一愣,道:「在這裡大呼小叫,找死麼?」只見趙玖豐額頭滲汗,神情慌張道:「我們犯下滔天大罪,你說她怎麼不殺了我們?難道……」

張文君臉色一變,道:「不錯,她要殺我們易如反掌,豈有失手之理?除非她想我們作她的奴隸……」

阿大道:「你們倒是有點頭腦,可是都走不動,想逃也逃不了。」張文君仔細望著阿大的面容,只覺膽戰心驚,倘若自己變成這樣,可真生不如死,便是拉著趙玖豐的衣袖道:「你聰明絕頂,快想辦法出去……」

趙玖豐也正苦惱,只得道:「別急,我正在想。」暗忖:「掌門住的地方,總不會只得一條路走,這裡想必另有秘道,不然我放火燒了洞口,她豈不要活活燻死。」突然靈光一閃,轉向阿大道:「前輩剛才是怎樣過來的?」

阿大指著石室道:「石室旁有條秘道,能夠通往洞外,咱們這些下等人,都只能住在外面。」只見他怨憤的道:「外面天寒地凍,咱們又沒得吃飽穿暖,不少人都活活冷死,那婆娘根本不把咱們當人看待。」

趙玖豐望著行動不便的張文君,不由得意冷心灰,心想:「即使我們能走到外面,也是逃得不遠,要麼就被蕭倚明抓回來,要麼就要在外面冷死。」正是頹然,突然想起花解語,心裡立時一凜,暗罵自己:「趙玖豐!難道你忘記進來的目的嗎?師父還未救走,怎可在此坐以待斃?」隨即對張文君道:「走罷,我們就沿著這條秘道到外面去。」

張文君愕了一愕,遲疑道:「外面冰天雪地,我們怎受得了?何況我都走不動。」只見趙玖豐眼裡精光一閃,眼神堅定不移,道:「我不會拋下你的,要走就一起走,蕭夫人恐怕便要回來,留在這裡只有死路一條而已。」說罷閉目打坐起來,勉強運轉內息,稍作回氣,過了半晌,便是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。只見他深吸了口氣,臉色青白,二話不說,伸手橫抱起張文君的身子。

阿大愕然道:「小兄弟,可別勉強自己,當心摔到這位姑娘。」趙玖豐卻笑道:「今日蒙受前輩指點,若得逃脫,他日定會為前輩報仇雪恨。」張文君生平哪有被男子如此抱過?只覺渾身酥麻,紅燙發熱。趙玖豐手臂不著顫抖,腳步浮虛,懷裡的張文君身子跌跌宕宕,搖搖晃晃,心中慌張無措,便是把頭埋得更深。仰頭偷看趙玖豐的側臉,雖是吃力痛苦,眼神卻有一股堅毅無懼,心裡竟是驀地泛起異樣,像是一柄塵封的古琴,忽爾被撥起弦線,一首撩情樂章暗地奏起,情聲悠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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止於至善 2019-10-9 17:21:05 終於有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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始亂終棄 2019-10-10 09:33:2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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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多事發生了
展斌舟 2019-10-10 11:47:19 有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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始亂終棄 2019-10-11 09:11:28 依啲時勢 好難投入武俠世界
:^(

面對極權 佢哋仲可以憑一己之力 維護正義 快意恩仇
但現實 要用不計其數嘅人命先換到勝利同尊嚴
始亂終棄 2019-10-20 03:11:17 https://www.penana.com/story/42186
各位有興趣的可以入黎睇下我嘅散文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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記得明天行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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台妹最高 2019-11-1 02:38:5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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止於至善 2019-12-1 00:14:0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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始亂終棄 2019-12-1 01:37:20 仲有人追緊真係好感動
:^(

其實我一路寫緊 不過近排工作超忙 加上無乜靈感 所以進度非常慢
希望依幾日出到文吧
始亂終棄 2019-12-25 16:01:39 解語花 一百零四 因緣業報受無疆

兩人就此進了秘道,道內還算寬敞乾淨,容得二人前行,然而黑暗無光,只得摸黑探路。趙玖豐身體虛弱,又是抱著一人,步伐緩慢抖瑟,張文君也是提心吊膽,生怕他一個乏力,便要脫手把自己摔倒。

如此走了好一陣子,趙玖豐手臂一酸,終於頂受不著,呻吟一聲,把張文君穩妥的放下,渾身脫力的倒臥在地。張文君驚呼道:「趙兄弟,你還好嗎?」只見趙玖豐臉上忽紅忽青,眼神迷糊,嘴唇微開,喘著氣道:「讓我歇一陣子,要是你走得了,便先走罷,不用理我……」

張文君焦急如焚,想起從前如何對他欺壓侮辱,如今卻得其捨身相救,便是愧疚難當,眼淚不禁流了下來,哽咽道:「為何對我這麼好?」

趙玖豐愣了一愣,笑道:「我們都是可憐人,何必為難大家呢?」張文君道:「天下間哪有像你這般的傻子?人人都是以德報德,以直報怨,我對你如何,你自己心知肚明,怎麼反過對我好了?」

趙玖豐道:「落花派歹人當道,你在這裡待得久了,以為世人都是他們般的壞。」張文君哼聲道:「你還說我,你自己不就一樣壞。」

趙玖豐苦笑道:「所以我想做回好人,亦希望身邊的人也做好人。做好人雖會常常吃虧,但至少是問心無愧。」

張文君瞪大眼睛,難以置信的道:「難道別人害得你家破人亡,你仍能前嫌不計嗎?我可沒這種良心。」

趙玖豐嘆了口氣,淡然道:「那可以怎樣呢?仇我又報不了,但對人好,我還做得到。」張文君道:「明明你自己脫身就比較容易,就算我給掌門逮著了,也不關你的事。如今我們死在一塊,你不會後悔麼?你不怕救不了你師父?」

趙玖豐想了半晌,笑了一笑,道:「我也想救你,不行嗎?」

張文君一愣,臉上一紅,低聲喃喃的道:「當然可以……」趙玖豐看不見她的神情,不以為意的道:「那就乖乖的養傷,待你有力氣了,我們就可以逃出去。」張文君若有所思,沒有答話,只怔怔的望著地下,趙玖豐則心無旁騖,逕自調息打坐,一心只想走出秘道。

趙玖豐際此精疲力倦,頭腦昏沉,一不留神,便要沉睡不醒,如此之下強行運功,只怕弄巧反拙。張文君見他雙目緊閉,身子搖搖欲倒,連忙道:「你這樣不成,千萬別要勉強。」只是趙玖豐正是全神貫注,不聽不聞,張文君心中一急,挺著最後一點力氣,朝趙玖豐的手臂撥去。豈料半途無力,連帶整個身子扯去,竟是整個人撲進趙玖豐懷裡,一同跌在地上。

兩人一陣驚呼,趙玖豐只覺胸口翳悶,喘不過氣,難受至極,睜眼一看,只見張文君伏在自己胸襟,登時嚇了一跳,叫道:「怎麼回事……」卻見張文君俏臉側貼,不敢直視自己,一副心火繚亂,羞怯無限,更是瑰艷動人。趙玖豐心神一盪,嚥了一下口水,心道:「她難道瘋了麼?怎麼怪怪的?」正要推開張文君的身子,然而血氣方剛,竟是緊張得手腳僵硬,難以動彈。

張文君臉上發燒,低語罵道:「你這色鬼,還不快滾?」趙玖豐極是尷尬,不知所措的道:「剛剛我還在打坐,怎麼我是色鬼來著?」張文君自知理虧,只是礙著面子,哼聲道:「我說你是就是,快快走開!」趙玖豐呆了一呆,道:「不該是你走開麼?」

只見張文君兩頰緋紅,欲嗔還羞,急得喘道:「這個時候你還要佔我便宜麼?」趙玖豐見得她眸目如絲,嬌聲柔弱,只看得意亂情迷。張文君嗔道:「好啊,話說得這麼好聽,想當好人,救我甚麼的,原來都是假的,只不過想欺負我,分明對我懷恨在心……」

趙玖豐聽畢一驚,立時端起身子,推開張文君,連忙道:「自然不是,我只是反應不來而已……」正待解釋,回想起方才的軟玉溫香,卻是不禁發怔起來,心想:「她雖然兇巴巴的,但也算是個美人兒,就算死在這裡,有她陪伴,也不致寂寞……且慢,我……我在想甚麼?」

此時兩人各坐一邊,不敢對望,趙玖豐心中躊躇,一想到剛才失禮,便是無地自容,後悔不已。張文君一臉恍神,也是心煩意亂,不知如何是好。過了良久,趙玖豐見氣氛越漸冷僵,惟有厚著面皮道:「反正都要待在這裡,不如說些話解悶罷。」

張文君顯是恨意未消,哼聲道:「有甚麼好說的?」趙玖豐腦際一閃,道:「你怎會拜進落花派的?」

張文君一怔,道:「與你何干?」趙玖豐攤手道:「我問問而已,不想說就不要說了。」張文君道:「你想怎樣?」趙玖豐笑道:「我能夠怎樣?我們還沒走出去,剛才運功你又打斷了我,要是連話也說不得,難道在這裡白坐呆等嗎?」張文君俏臉一紅,想了半晌,道:「你真的想聽?」趙玖豐道:「這個自然。堂主姊姊比其他三個堂主年輕多了,卻能與他們並肩齊名,定是有番過人之處,才得蕭夫人青睞。」

張文君嘆了口氣,道:「哪有甚麼過人之處?只要辦事心狠手辣,她就會給你許多好處,可是她開始對你嫌棄,便會用盡手段,置你死地,反正她有數之不盡的人材可使。」頓了一頓,苦笑道:「數算起來,我拜進派已有十二年了,當初就是為了保著性命才進來,想不到今日卻要從這裡逃出去。」
始亂終棄 2019-12-25 16:02:10 趙玖豐道:「十二年……你豈不是很早就進來了?」張文君遙望遠方,若有所思,緩緩的道:「我以前住在汴京旁的一個村莊,家裡貧窮困苦,吃不了幾頓飽飯,天氣轉冷時,也只能多拾幾根木柴燒火取暖。」

「雖說如此,爹爹媽媽還是很疼我,吃的穿的,都先讓給我,只是我脾氣任性,常常教他們頭痛不已。每年的上元節,我都求他們帶我進城玩耍,他們都不願意,因為汴京乃天子之地,哪裡是我們這等賤民可進?除非能買通城衛。記得那年我十六歲,又是一個上元節,我嚷著進城,誰知爹爹居然答應了。」

張文君笑了一笑,彷彿看見當年的景象,道:「一想到能猜謎賞燈,看戲逛市,自是興奮難當,一顆心都飛到汴京的燈會去了。當時我還不知情,只道爹爹終於心軟,後來才知道他使了五年的積蓄買通城衛。待進得城裡,看見萬家燈火,才知道世間竟有此等繁華之地。那時我還是孩子心性,嚷著他們在市集買東買西,平時節儉嘮叨的媽媽,卻是毫無怨言,甚麼錦衣繡裙,髮釵手鐲,全都樂意買了。」

「如此走著走著,爹爹說走累了,要找個地方歇一會兒。當時我樂極忘形,也沒上心,只是踏進那道門後,我就沒再見過他們了。」

趙玖豐聽著好奇,道:「那是甚麼地方?」

「那是一個武官的官邸。」張文君緩緩道。

趙玖豐訝道:「他們把你賣給別人了?你不是說他們很疼你麼?」只見張文君眼眶泛紅道:「再好的父母,也敵不過飢餓貧苦。女兒可以再生,性命丟了就沒了,何況我只是個任性的女兒,除了胡鬧,就是一無是處。」

趙玖豐心道:「我雖是身世浮沉,但小時候還算衣食無憂,對比起來,我已是很幸福了。」見到張文君盈淚欲下,想要安慰,卻不知從何入手。只聽得她繼道:「我不知那是甚麼地方,瞧著是院宅模樣,裡頭卻是大排筵席,載歌載舞,好不快活,以為爹爹發了大財,竟然有錢到京城的客棧買宿。我還未及回神,爹爹媽媽已一個箭步走到院裡,跟那管家竊竊私語,那人打量過我,便把一堆銀兩塞到他們手裡,他們就急著腳步離去了。」

「我瞧見了,便打算跟上去,那管家卻攔著了我,說他們要去解手,待會便會回來。當時我心裡疑惑,解手也有這麼多的銀兩嗎?卻沒有追問下去。接著他把我帶進房間安頓,盡說些到哪裡打掃洗衫,給哪個小姐公子做飯的事,我不明所以,便說了句:『這裡不是客棧嗎?我怎麼要做這些幹活?可不是你們做的嗎?』,怎料他便一個巴掌打在我臉上。」趙玖豐呆了一呆。

「他喝道:『誰說這是客棧?這裡可是劉漢新劉將軍的官邸!你爹娘剛就把你賣給咱們作丫鬟了!』我才恍然大悟,爹爹媽媽一直都這麼窮,怎會無端發財?我大吵大鬧好幾天,受盡折磨,最終也只能屈服。那段日子我不時偷走,被抓回來便是一輪虐打,晚上沒有飯吃,比在村裡還要苦。」

「後來蕭夫人與那個劉漢新勾結,在府上瞧我可憐,就把我贖了回去,讓我拜入落花派。誰知陰差陽錯下,劉漢新被你師父在洛陽當眾殺掉,如今我也無仇可報。」張文君嘆道:「其實蕭夫人待我實在不薄,不止教我武功,只短短兩年,就將我提拔作蘭花堂主。我身世平凡,又不是天資聰敏,何必對我如此?我為了答謝報恩,無論多麼泯滅人性的事,也只得照辦,只因我受人恩惠,別無選擇。」

趙玖豐默然無語,想起家裡的丫鬟,心想:「她被逼當別人的丫鬟,那麼我家的呢……不過想想也是,若果豐衣足食,怎會有人願意為奴作婢?」心中不禁慚愧。只得道:「蕭夫人可謂你的再生父母,也難怪你不敢離開。」張文君道:「但如你所說,我喜歡自己多一點,不然也不會出賣她了。你當心啊,我也會隨時出賣你。」

趙玖豐笑道:「我有甚麼好怕的?難道我被人背叛少麼?」頓了一頓,道:「既然如今去意已決,也不必介懷過去,就算她對你有恩,這十多年都還清了吧。」

張文君搖頭道:「不為她所用的人,必會趕盡殺絕,況且我背叛了她,她不會放過我的。」趙玖豐道:「那你……有想過以後怎辦?」張文君遲疑半晌,道:「我結下的仇家太多,現在還得罪了掌門,恐怕只能找個地方隱姓埋名,過得一天便是一天。」

趙玖豐道:「這麼一來,每天都躲躲藏藏,提心吊膽的,可不痛苦?」張文君無奈道:「你該知道落花派神通廣大,連皇帝都得靠她,我算是甚麼東西?」趙玖豐卻道:「我瞧落花派也不是想像中般厲害。」張文君愕了一愕,道:「何出此言?」

趙玖豐雙目發光,道:「落花派雖然高手雲集,但是各懷鬼胎,利慾薰心,總成不了氣候。江湖上一定還有像師父的人,願意挺身對抗落花派,即便只有寥寥幾眾,也足夠教落花派頭痛不已。只要蕭夫人繼續放任那些外人放肆,總有一天自食惡果,到時他們不攻自潰,你也有好日子過了。」

張文君苦笑道:「如何找得那些人來?你要知道,你師父可是蕭倚明的頭號大敵,其他人她都不屑一顧。現在你師父都生死未卜,哪裡有本錢和落花派作對?」

趙玖豐道:「此言差矣,倘若堂主姊姊願意幫忙,可不是多一分勝算麼?」張文君怔了一怔,趙玖豐續道:「她既容不下你,早晚也會殺了你,與其難坐以待斃,不如和她作對。而且你知道許多落花派的秘密,配上師父和歐叔叔的頭腦,總有方法對付蕭夫人。」

只見張文君一臉認真,沉思片刻,忽爾瞪眼道:「你這小子沒安好心,都不知道該不該信你。」

趙玖豐早已習慣她的敏感反常,微微一笑道:「我們也自身難保,哪有時間來害你?你好好考慮一下,待得去到外面天寒地凍,頭腦就不清醒了。」緩緩的站了起來,背對著張文君,微微彎腰,道:「上來吧,我背你出去,再不走,蕭夫人就要回來了。」

張文君一臉猶豫,雖則不太情願,但礙著性命,也只得依了,嘟嘴道:「我走不動,你拉我一把。」趙玖豐笑嘻嘻的道:「不行!若然我先碰了你,又會罵我是色鬼了,要是你自己爬上來,那就另論。」張文君瞪了他一眼,伸手扶著石壁,勉強借力,顫顫晃晃的爬到趙玖豐背上。

如此兩人在秘道走著,也沒說話。走了約一盞茶的時間,只見前方白光透來,趙玖豐精神一振,望向洞口,眼前白雪一片,晴初之下,飄著銀粉玉屑,皚然耀目。當下急步上前,踏出洞外,兩人雙目登時一陣眩暈,卻見頭上旭日淨空,青林半白,日照身上,乍暖還寒。趙玖豐放下張文君,小心翼翼把她扶起,兩人並肩望去這片廣闊雪原,深呼吸了口氣,皆覺重獲新生。

趙玖豐感慨的道:「你們稱這山洞為淨土,裡頭卻是污穢不堪,可笑的是,竟有不少愚昧之人對此前赴後繼。殊不知一步之外,就是遼廣天地,才是真真正正的淨土。」

張文君看著日光柔媚,紛飛雪絮,只覺心曠神怡,安祥寧靜。然而想起舊日滿手鮮血,渾身戾氣,如今落泊至斯,說不定有人會趁機尋仇,眼前良辰美景,也不知可否再見,不由得一陣悔恨,嘆道:「我平生殺這麼多人,也許今天便是報應,血債血償,本就是天經地義。」

趙玖豐道:「那也不然,雖則我相信因果報應,但天意弄人,報應總不會落在壞人身上。你說許晉熙夠壞了吧?還不是好端端的?」頓了一頓,道:「不過老天爺也不是瞎了眼睛,即使這些人享盡榮華富貴,卻會報應在他們身邊的人,教他們得到所有,卻又失去所有。」張文君聽罷,立時想起高遠徽來,正是想得出神,身子不自覺的靠著了趙玖豐。

趙玖豐不以為意,摟著她的肩膀,道:「像我一樣,我替落花派辦過事,師父就被他們抓了,所以我現在也不敢作惡了。果然行善補過,如今大難不死,想必是做對事情。只要你也存心向善,老天爺也不會薄待你的。」

張文君怔怔的道:「那麼高遠徽,是我害死的?」趙玖豐道:「你也可以這樣說。只是他一直討你喜歡,就是想你珍惜他,他若不死,你又會知道他的好嗎?人生就是這般諷刺。」

張文君神情痛苦,搖頭道:「我……我不知道。」驀地望著趙玖豐,道:「那麼你呢?你會怎樣?」

趙玖豐見她神色有異,愕了一愕,道:「我會怎樣?」張文君道:「你救了我,可不是到你受苦了麼?」趙玖豐不自然打了個寒顫,心想:「她這樣說話,可真的不慣。」失笑道:「我這人厚顏無恥,死不了的,不用擔心我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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始亂終棄 2019-12-25 16:02:26 張文君正待說話,卻聽得遠方腳步驟響,顯是一群人眾。兩人面色一變,只道是追兵殺來,趙玖豐慌忙之間看到旁邊的一座大石,立時抱起張文君,竄到石後。

趙玖豐探頭望去,只見是一群衣衫破爛的人,正緩緩踏雪而行。凝神一看,這裡近百之眾,一是運送物資,或是牽牛趕羊,卻無不是傷老殘弱,恰似阿大所描述的奴隸。張文君一驚,悄聲道:「難道他們就是阿大的同伙?」

趙玖豐道:「想必便是。」張文君道:「可是我們負著傷,他們又是人多,要怎樣才逃得出去?」趙玖豐尋思片刻,道:「瞧他們樣子呆呆滯滯,就算懂得武功,也不一定使得出來。」

張文君道:「他們好歹也有力氣走路,隨便找根木棍,也可將我們打死。」卻見他們越走越近,張文君急忙推了趙玖豐一把,道:「他們要過來了,怎麼辦?」

趙玖豐苦笑道:「我也不知道。」張文君氣急敗壞的道:「那快想想啊,你不是很多主意的嗎?」

趙玖豐道:「我武功不行,又沒力氣,你想我怎樣?」張文君道:「那就用你的嘴巴啊,你能活到現在,若是靠你的武功,死一千遍也不夠。」趙玖豐一臉恍然大悟,拍了拍自己額頭,道:「對啊,我怎麼想不來?」笑嘻嘻的道:「你叫我一聲好……」他正想說好哥哥,卻想到張文君比自己大好幾年,只得改口道:「……好弟弟,那我就想到辦法了。」

張文君才知道他在調戲自己,不由得又羞又怒,道:「這個時候你還在胡鬧!」眼見奴隸們只剩數丈之遠,惟有說道:「好弟弟,快想辦法罷。」

趙玖豐得意的道:「好啊,我便是你的好弟弟了,你要是恢復武功,就不能再為難我。」頓了一頓,道:「你在這裡等著,好好的瞧我表演。」竟是舉步走出石外,朝那群人行去。

張文君望著他的身影,喃喃的道:「你對我如此,我又怎敢為難你呢……」只見趙玖豐來到眾人丈許之前,朗聲道:「在下姓趙,不幸迷路遊蕩至此,各位知道附近可有客棧?」

那群人卻是充耳不聞,彷彿沒見到趙玖豐,仍是行屍走肉般走著。趙玖豐眼見他們無動於衷,大起膽子,踏前一步,拱手道:「敢問各位是從何方過來?」眾人望了眼趙玖豐,便是別過頭去,停下腳步,竟然就地築起篝火,舉布搭營,全然不理趙玖豐。

趙玖豐一愣,暗忖:「這些人怎地如此沒禮貌?」再大聲喊道:「我好幾天沒東西下肚了,可以給我一點吃的嗎?」即便放聲叫喊,他們依舊毫無反應。趙玖豐正自奇怪,忽然想起阿大的斷臂,醒悟起來,心道:「他們既是落花派的棄子,想必都給蕭倚明虐打餵毒,說不定全都是聾子,才聽不見我說話。」斜眼往他們頭側一瞥,本來掛著耳朵的位置,竟是空無一物,光滑無痕,極是怵目驚心。

趙玖豐驚魂未定,欲言又止,縱是鼓舌如簧,對著這群失聰奴隸,便是毫無用武之地。卻聽得遠方號角聲傳來,高亢凌厲,聲勢浩蕩,趙玖豐朝聲一看,竟是一隊軍馬正奔騰過來。
止於至善 2019-12-25 22:07:12 聖誕快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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始亂終棄 2019-12-26 00:36:3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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聖誕不快樂
始亂終棄 2020-1-24 01:01:43 解語花 一百零五 浮萍幻沫苦匆匆

那隊軍馬在人前停下,只見人人戴帽披甲,厚實笨重,看似是遼人軍服。領頭那將軍模樣勒馬上前,喝道:「前方何等人許?速速離去!」不料那群奴隸不理不睬,繼續埋頭幹活,一如趙玖豐的情況。

後排的士卒面面相覷,那將軍卻是勃然大怒,道:「我大遼地方,哪容得你漢人囂張?」揮刀指著眼前一個老頭,道:「你叫甚麼名字?」

趙玖豐心裡好笑:「就算你怎麼大吼大叫,他們都是聽不著。」只見那老頭抬頭看了一眼,便別過頭去,逕自忙碌。那將軍怒不可遏,舉刀便砍,趙玖豐也沒料得這人脾氣暴躁至斯,眼見那老頭快將頭顱落地,趙玖豐心有不忍,只得閉過眼去。

卻聽得「飆飆」兩聲,趙玖豐張開眼來,只覺眼前一花,那老頭竟然躍身欺近,身法靈動輕柔,手肘撞上那將軍的手腕,一下子便把刀搶過來。趙玖豐心中一凜:「這群人深藏不露,還好我沒得罪他們,否則遭殃的便是我了。」

剎那之間,那將軍還未看清,便覺手腕劇痛,長刀被奪,登時嚇得不能反應。老頭提著長刀,緩緩抬頭,看著鞍上的將軍,一言不發。此時後方的士卒才驚醒過來,幾人連忙衝了出來,護著將軍回到陣中,其餘人紛紛搭箭拉弓,瞄準人群,蓄勢待發。

趙玖豐正在人群之中,倘若當真發箭,亦不能倖免,心下彷徨:「是不是我調戲堂主姊姊太多,老天都瞧不過眼,現在報應來了。」又聽得硬物撞擊之聲鏗鏗作響,只見眾人手中都多了兵器,人人怒目咬牙,神情兇狠,全然不像剛才老弱殘兵的頹況。

看著如此僵局,只怕是一番惡戰,趙玖豐暗忖:「最好他們打上一場,那麼我們就可趁亂逃走。」當下拔足轉身就逃。然而眾人佇立原地,趙玖豐如此一動,便極是顯眼,那將軍立時發覺了趙玖豐,以為他與奴隸們同為一伙,喝道:「哪裡逃?放箭!」

趙玖豐一愕,回身一看,只見不知其數的箭矢激射而來,趙玖豐雖則站在後方,但也難免捲入其中,立時加快腳步,往張文君逃去。豈料情急之下,腳底突然發軟,丹田一口真氣混濁起來,便是摔了一跤,撞上了地上的一顆石頭,竟是昏了過去。

卻說花解語一等人走出淨土,已是清晨日照之時。眾人再次回到入口之處,落花門衛從容讓路,謙恭有禮,不似當初諸多為難,只是眾人傷兵損將,物是人非,悲戚傷感之情不由得湧上心頭。

眾人心事重重,步出山洞,走了片晌,忽然都停下腳步,均不知何去何從。此番一行,使得曼麗師太戰死、慕容謙失蹤、趙玖豐生死未明,花解語知道皆因自己而起,心裡總是無法釋懷。然而眼見群龍無首,灰心喪志,這樣下去也毋容蕭倚明出手,便先崩潰腐朽,必敗無疑,道:「我們先到城裡整頓一下,把曼麗師太好好安葬,再商量如何把豐兒救出來。」

卻聽得蘇棠冷笑道:「我師父為了救你,不惜失去性命,怎麼你仍像甚麼都沒發生一樣,只顧著你的豐兒,要我們繼續送死?」

花解語明白四秀心情未能平服,也不多辯駁,只道:「四位可是誤會了,師太遭遇不幸,我也是非常難過,只是我們決定對付落花派的一刻,已是沒有退路。對比落花派,我們勢單力薄,要是這般內訌,只會輸得更慘。」

伍倩不屑道:「你要救人,就自己去救,不要我們蹚混水。」又道:「我峨眉派本來相安無事,都是因為你的出現,才弄得如此田地,你怎把峨眉派還給我們?」

花解語本就耿耿於懷,不由得為之語塞,女孩忍不著道:「就算沒有花姊姊,以師太的性格,面對落花派,也是會挺身而出的。師太如此剛烈正氣,怎麼你們一點都學不著呢?」

四秀紅脹了臉,楊梓道:「我們的事……不用外人管。」女孩譏道:「那麼外面的人都說你勾引陳浚升,你敗了峨眉派的名聲,有管過自己嗎?」楊梓自知理虧,低頭無言。

蘇棠瞪著花解語道:「別忘了你身上還藏著玉女劍譜,只怕有人不安好心,要我們都死光了,那麼峨眉派後繼無人,便能獨吞劍譜。」歐白水和南宮雨深知花解語的為人,四秀如此誣衊,委實冤枉好人。只是礙著身份,不便出聲,只得忍心看著雙方爭論。

女孩正要辯護,花解語掩著女孩的嘴巴,示意閉嘴,道:「師太臨終前把劍譜交托給我,只為不讓峨眉派的祖傳劍法失傳,更不想落入歹人之手。玉女劍法精妙無比,你們想想若被落花派的人學得,只會禍害蒼生,所以劍譜現在決不能給你們。」頓了一頓,道:「儘管你們如何看我,我也是心中無愧。如果你們不想回去救人,就請先行離去,我們隨後會合。」

四秀一怔,花解語這般說來,不但不肯交出劍譜,亦要趕走四人。蘇棠怒道:「你別以為恃著生得漂亮,就可以欺人太甚了!歐幫主,怎麼你不說句公道說話?怎麼你都偏袒著她?你就沒想過師父麼?」

歐白水也是無奈,只得道:「但花姑娘確是為你們好……」伍倩冷冷的道:「男人都是這樣,只要看到漂亮女子,便是色迷心竅。只怪師父信錯壞人,不僅枉送性命,如今屍骨未寒,已教我們被人欺負……」楊梓看著師父的屍身,想起她昔日關懷備至,如今已無人為己維護,忍不著落淚起來。

四秀中黃敏較是明白事理,故此一直沒有說話,眼見三位同門姊妹情緒激動,只怕一發不可收拾,便打退場的道:「既然如此,我們告辭。」蘇棠道:「敏兒,峨眉派被人欺負,怎麼你還這般膽小怕事?師父已經不在了,我們不出頭,就沒人出頭了。」

黃敏知道她們不可理喻,望了眼花解語,鼓起勇氣與師姊頂撞:「你打得過她嗎?來日方長,先把師父好好安葬,再報仇也未遲。」三秀立時不語。

黃敏對著花解語作揖道:「不論如何,我們日後總會見面,只望花姑娘遵守承諾,交還劍譜。」又對歐白水道:「我峨眉派損傷慘重,恕已不能為歐幫主助陣,望歐幫主諒解。」

花解語道:「這個自然,四位也要保重。若有難處,就到大名府找善樂幫的戴幫主,有個照應也是好的。」歐白水心有愧疚,欲言又止,始終說不出話。

黃敏淡淡道:「謝過各位前輩一路上的照顧,告辭。」說罷便領著三秀離去。

花解語望著四人背影,長嘆一聲,道:「她們想必恨透了我,你們又沒為她們說話,連累了你們一同受怨。」

歐白水道:「她們年輕不識世面,也不見怪,只是師太此仇又如何能報……」想到曼麗師太客死異鄉,四個徒弟所去無從,一代宗師就此殞落,心裡便是沉痛。

南宮雨道:「換作以前,你一定會心軟,把劍譜還給她們罷。」

花解語頹然道:「我何嘗不想歸還劍譜?但她們武功不濟,保護不了劍譜,而且她們這般狀況,只會拖累我們,我這樣也是逼不得已。」頓了一頓,又道:「我們奔波了一整天,今晚也不免一場血戰,該要找個地方好好休息。」

正要起行回城,卻見南宮雨神情有異,花解語便道:「南宮,你還好嗎?」

南宮雨道:「小語,我想我不能陪你了。」花解語怔了一怔,道:「怎麼了?」

南宮雨道:「我怕落花派會找南宮老頭麻煩,雖然他已逐我出去,但我也不能放任不管。再者瓏兒交給別人照顧,我總是不放心,無論她到底怎樣……她都會想我陪著的。」

花解語知道他們為了自己都費盡心力,甯瓏兒更是受了重傷,實在過意不去,道:「是我對你們不起,不但把南宮世家牽連進來,還害得瓏兒如此。」從懷裡拿出一支玉釵,道:「這是瓏兒託我到京城買的,你帶給她吧。」

南宮雨接過,苦笑道:「她看見的話,一定會很高興。」

花解語道:「這裡的事解決了,我便來找你們,然後一起回去敦煌吧,我們不是約好要去崑崙山看雪狐雪鹿嗎?」

南宮雨登時心裡一酸,道:「是的,我們要一起去。」嘆了口氣,道:「那麼我先走了,萬事小心。」花解語點了點頭,南宮雨便是轉身離去,身影漸遠,沒影林中。

看著戰友一一離去,花解語不禁心灰意冷,現在只剩下歐白水和女孩留在原地,便道:「你們還要回去嗎?」

女孩搖頭道:「無論多兇險,我也要跟著姊姊。」花解語微微一笑,眼露憐憫,道:「你不怕麼?」

女孩道:「我們可不能像落花派一樣,我們要做好人,這是姊姊教我的。」花解語摸了摸女孩的,欣慰的道:「你終於懂事了。」只是想到女孩年紀尚小,卻要捲入這場風波,此行深入虎穴,大家也難以全身而退,不由得一陣淒然。

歐白水望著天地蒼茫,唏噓的道:「豐兒尚未脫險,峨眉派的弟子也可能在裡頭,我實在責無旁貸。而且蕭倚明究竟在耍甚麼花招,就算是死,我也要死得明明白白。」

花解語道:「幸虧還有歐幫主在此,我們勝算又多了一分。」說罷莞爾一下,顯是也知道在自欺欺人。

當下三人折返城去,找了一間酒樓落腳。稍休片晌,已是快將日落。花解語便讓歐白水和女孩外出打點物資,隨即在廂房換上一身黑色勁裝,束髮成髺,蒙上面紗,一縷煙的躍出窗外,隱沒在街巷之中。
始亂終棄 2020-2-22 02:41:26 解語花 一百零六 憐花煙淚夜無蹤

此刻正值黃昏,行人疏落,百物懶散,花解語在暗巷後街掠行,在人前瞬息而逝,竄進一間藥坊的後院。只見庭園裡花草披霜戴雪,池塘結冰,惟有斜陽餘暉照耀,才不致冷清一片。

看見眼前此景,回想當初逃進趙玖豐宅院避難,不由得感觸起來,心想:「以前我也是這樣遇到豐兒,那時是他救我,如今換我報恩了。」花解語在樹上靜待日落,確認四周無人後,便再潛入藥坊的後廳。

這藥坊共有前後兩院,各院均有一個三層之高的樓閣,花解語藏身地下後廳的屏風之後,盯著前院的方向,除了數人在庭園搗藥,也不見其他人。花解語從懷裡取出一個碧玉小瓶,屏著呼吸,對著前院把透明的粉塵吹送出去,過得半刻,那幾人便是昏倒過去。

花解語再等了約一炷香的時間,也沒人走過,隨即貼近廳門,探頭觀察四周。此時天色昏暗,極目環視,不見任何影蹤,便是縱身一躍,爬往二樓。

花解語甫踏地板,便迅速伏在轉角柱邊,輕輕戳破紙窗,窺探房內。只見裡面點著燭光,一對年輕男女正在用膳,只聽得男的道:「最近掌門都不太理咱們了。」那男人看上去不過廿五、六歲,身披碧藍錦衣,頸後掛著一條披風,長得英眉秀目,眼神鋒利,銳氣極盛,顯是非比尋常的人物。

那女的似乎小兩、三歲,相貌卻是平平無奇,同桌對比之下,襯得那男人更是神采非凡,道:「這陣子大家都在忙,她老人家哪有空管咱們。」

那男人面有慍色道:「掌門只派咱們做這種差事,她再敷衍我,我真的受不了。」那女人安慰道:「這裡也很好,起碼不用在外面打打殺殺,煩死人了。」

花解語心道:「這兩人該是落花派的人吧,反正還有時間,且聽聽他們說甚麼。」索性倚坐柱旁,打坐養神。

那男人搖頭道:「師妹,我不想像大師兄一樣,到老了還是一事無成。但掌門只偏心二師兄,我可是不服,論武功外表,我都比他好千百倍,他憑甚麼當上我唐門的首席大弟子?」

花解語心裡一凜:「原來是唐門的人,他們長據蜀中,怎會來到黃龍府?不過那又如何呢,反正遲早都會跟落花派同流合污的。」

師妹道:「然而唐駿師兄懂得自創武功,可能掌門就是看中他這點吧。」

那男人冷哼一聲:「那又如何,就算他的暗器毒功如何新奇,還不是比不上花解語?要是掌門讓我去洛陽大會,就不會讓花解語逃掉了。」

花解語聽他氣燄高張,卻不知自己在旁竊聽,實是大言不慚,不禁心裡好笑。師妹道:「師哥,這又不對了,你有本事的話,也可以學花解語一樣,掀一場風波出來,那麼誰都認識唐家四少唐冥的名字了。」

花解語恍然大悟,唐門除了掌門唐姥姥外,較有名的還有一門七傑,而眼前這人便是四少唐冥。由於七傑實力參差,而且多數並不出眾,故此都會選擇待在派中,打理派務,江湖上也不常見得他們蹤影。只是花解語消息靈通,早就聽聞唐冥此人,知道七傑之中,以唐冥的武功最高,現在卻被投閒置散,難怪他心中不服。

又聽得唐冥晦氣的道:「我究竟是唐門弟子,不能亂來,不然一早就到外面闖蕩了。」停頓一下,繼道:「就怪掌門鬼迷心竅,居然向那個甚麼落花派俯首稱臣,彷彿怕了他們一樣。我唐門好歹也是鼎鼎大名的門派,才不屑跟他們混在一起。」

花解語心裡讚賞:「這人還算正氣,不知能否拉攏過來?」想了半晌,眼見入夜,時間無多,立時動身掠到閣樓屋頂,揭開瓦片,只見裡面雜物遍地,塵埃滿佈,應只作貯倉之用。

花解語悄無聲息的落地,從地板的夾縫剛好看見兩人仍是一無所動,似乎不知自己潛了進來。旋即屏息靜氣,再次拿出碧玉瓶來,透過夾縫把粉塵灑下樓去。

花解語在原地等了半晌,見二人毫無反應,依舊高談闊論,卻是正中下懷。原來尋常人家一旦中了這種叫作「憐花淚」的獨門迷藥,便會立馬暈倒,然而若果對方內功深厚,則是毫無效果。花解語常以此試探對方實力,果然不出所料,這兩人亦非泛泛之輩。

片晌花解語又再拿出一個琉璃小瓶,倒轉瓶來,打開瓶塞,只見一陣輕煙飄散樓下。此毒名喚「寒花煙」,能短暫封鎖丹田,消去對方內力,花解語曾以此在一葉樓威脅陳浚升,才得以救眾人脫身,用以偷襲暗殺,萬試萬靈。
始亂終棄 2020-2-22 02:41:53 只見兩人用膳完畢,準備動身收拾,花解語便從屋頂離去,回到地下,高聲道:「花解語倉促來訪,還請唐門四少諒鑒。」

兩人立時推開門來,俯望庭院,只見一個傾城絕色的女子佇立中央,四周僕人皆已不醒人事。唐冥想不到方才提及花解語,轉眼間便找上門來,登時臉色大變,道:「來者何事?」

花解語微笑道:「素聞唐門毒藥天下無雙,小女子亦是用毒之人,想向四少討藥賜教。」

師妹唐晴立時道:「花姑娘見笑了,你的毒藥比敝派的高明不少,也不必交流了。」

花解語道:「師妹可是過獎了,不過唐門的暗器也是一絕,四少剛才不是說不會被我溜掉麼?賞面跟小女子比試一下?」

唐冥凜然大驚,適才所有對話,都被花解語全數聽盡,自己卻是渾然不知,不由得一陣羞愧。片刻冷靜過來,道:「姑娘不僅擅闖敝宅,還偷窺竊聽,這是江湖中人所為?」

花解語噗哧一笑,道:「我又不是甚麼江湖中人,只是被你們唾棄的大魔頭而已,何必守那些江湖道義?」

「姑娘不請自來,咱們不出手趕客,已是湊盡禮數,請回吧。」唐晴揮手道。

花解語故作驚訝,道:「哦,那我要感激你們嗎?」

唐冥冷笑道:「邪魔外道,何以如此囂張?」暗運內勁,打算從袖中射出毒針,然而只覺丹田一緊,不能發力,登時臉色慘變,才知著了道兒。

唐冥一早聽聞花解語擅於藏跡,亦是運毒如神,但總覺得誇大失實,如今竟在不知情下中毒,還虧自己也是用毒行家。不過他也隨即冷靜過來,道:「姑娘毒功神通廣大,我唐冥技不如人,倒要你賜教才是。」

花解語道:「我喜歡你挺老實的嘛。」頓了一頓,道:「我也不是故意上門找碴的,只是剛好路過而已。不過以四少這樣的人材,總不願意被落花派壓在頭上吧?」

唐冥被戳中心事,方寸稍亂,道:「那又如何?」

花解語負手踱步,悠然娓娓的道:「落花派不知來歷,行為異端,你出身名門,看著門派自甘墮落,自然覺得羞恥難當。不過你無權無勢,又忌於姥姥威嚴,只好吞聲忍氣了。」

唐冥冷冷道:「我確是不服,卻容不得你在此對我唐門妄評亂說。」

花解語笑道:「我說你啊,今年幾何了?」

唐冥一愕,不知其意,便道:「二十有六。」

花解語道:「所以你都快三十歲了,轉眼間便是四、五十歲,大好年華白白浪費了,你就待在唐門一輩子,也沒甚麼出色。要是還被落花派欺負,這生豈不是白過?那你練武功幹嗎?在這裡搗藥種田麼?」

唐晴拉了拉唐冥的手,道:「師哥,別聽她胡謅,這明顯是激將法,想你背棄唐門而已。」

花解語嘆了口氣,道:「你也不明白你師哥想法。他練這身武功,就是要出人頭地,而不是過安穩日子。」又道:「我不是教你背叛師門,只是做人要懂得靈活變通,敢愛敢恨,難道師父說是,你就非聽不可嗎?你既不喜歡落花派,怎麼不反抗呢?」

唐冥一臉茫然,思緒彷彿墮進漩渦一樣,無法抽離。過了良久,才搖了搖頭,道:「不成,我是唐門的人,就該守唐門的規矩。」

花解語道:「那麼師父要你赴死,你也不問情由,照著辦了嗎?」

唐冥道:「師命如山,何妨不可?」

花解語嗔道:「你這人怎地怪固執的?我這身武功也是師父教的,但名氣卻是自己掙的,若然你只會聽教聽話,那你活該無名一輩子……」

話未說完,卻聽得歐白水的聲音道:「唐家四少當真厲害,居然教得花姑娘急成這樣。」陡地四個黑影一掠,站在花解語身旁,竟是歐白水、戴靖男、鄧令龍和女孩。

花解語臉上一紅,道:「我只是想拉攏他,卻想不到他冥頑不靈,還虧他老在埋怨。」唐冥望著突然出現的四人,卻沒有絲毫驚慌,只默默打量四人。

歐白水道:「道不同,不相為謀,何必強人所難?」

花解語蹙眉道:「我只是看不過眼罷了,嘴裡說得如何厲害,心底卻是懦弱得很。」柳眉一挑,一臉輕蔑神色。

果然唐冥按捺不著,走下樓來,朗聲道:「我唐冥今天給你暗算,是我不材。但只論武功,姑娘卻未必勝得過我,敢問姑娘肯光明正大跟我比試?」

花解語自知武功不過爾爾,望了眼唐晴,只見她胸有成竹,顯然對唐冥武功甚有信心。猶豫半刻,忽然靈機一觸,道:「好啊,如果我贏了,你就跟我們一起對付落花派。」

唐冥呆了一呆,道:「怎可這樣?」女孩插嘴嘲道:「你早就是我姊姊的手下敗將了,只不過仍在死纏難打而已,如今還要討價還價,真虧你是個男人。」說罷把揹在後面的淡紅紙傘遞給花解語,道:「姊姊快教訓他。」

花解語接過紙傘,又從懷裡取出解藥,遞給唐冥,道:「這是解藥。」微微一笑道:「我贏了,你跟我走,說話要算數喔。」

唐冥服下解藥後,隨即運功打坐,此際心無雜念,只有求勝之心,誓要一雪前恥。花解語則在戴靖男耳邊說道:「那女子是他的師妹,卻一直不露聲色,拜託戴幫主去探探她口風。」瞟了眼樓上的唐晴。

戴靖男會意,縱身躍到唐晴身旁,道:「姑娘你好。」

唐晴一怔,不知如何反應。戴靖男道:「請問姑娘芳名?」

唐晴道:「唐晴。」戴靖男點了點頭,道:「嗯,我姓戴。」頓了一頓,悄聲道:「你喜歡你的師哥,是吧?」

「哪有。」唐晴搖頭道。「我才不喜歡他。」

戴靖男道:「怎麼會?我瞧你眼神含情脈脈……」唐晴打斷道:「是花解語要你來岔開我吧。」

戴靖男愕了一愕,道:「自然不是。」卻暗自驚訝這人心思細密,淡定自若,實在不可貌相。

唐晴又道:「你們放心好了,師哥不喜歡別人插手比武,我也不會幫他的。」就在此時,唐冥已是運功完畢,只見他緩緩站了起來,披風一抖,目露精燄,傲氣勃勃,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態,對著花解語道:「請。」
展斌舟 2020-2-22 12:23:58 有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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始亂終棄 2020-2-22 14:58:3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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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家要保重身體
止於至善 2020-2-22 17:22:3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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始亂終棄 2020-2-22 21:07:4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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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老鴨殺手 2020-2-26 22:46:13 有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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始亂終棄 2020-2-27 00:07:1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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展斌舟 2020-2-27 00:09:21 有文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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展斌舟 2020-2-27 00:15:39 出文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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