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玄幻武俠】畫槌錄
香江第一淫棍 2023-1-17 01:24:0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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碼糕黃 2023-1-17 20:00:46

第二十七章 下山





袁月早料到賭狂無恥成性,說謊如喝水般輕鬆愜意,區區眼珠子毫不遊動,對他來說,猶如雕蟲小技,又算得上甚麼事?自然是無法說動自己。



袁月連忙拔腿而跑,讓賭狂撲了個空。



但視賭狂動作,卻覺古怪至極,他這一跳,竟跳不過二呎,就落了下來,儼然如個武功貧弱之人。細想昨日他何如迅捷靈動,避過武屠夫、葉道源、靈瑤三瓊等道盟中菁英子弟的攻擊,彷彿都是騙人般。



兩人你追我跑,鬧得好一陣子,不覺日上已三更。二人漸感腹中饑腸轆轆,這才想起昨晚宴席,甚麼也沒吃著,不由停下,他倆抬頭一看,見烈日當頭,相看一眼,開始指責對方的過錯,袁月認為賭狂膽子恁小,太慢出手相助;賭狂認為袁月安靜些,就不會滋生事端。



兩人愈吵愈烈,吵到後來,肚腹不停亂叫,更是餓得前胸貼後背,無心打鬧下去。但心念甫轉,不曉得那道盟的追兵何時會來,萬不敢貿然下山,只得飲溪水充饑。



再過整整一日,他們於山中尋不著任何野果、獵物,當真餓得頭昏眼花,無可奈何之下,只好往山下而走,打算找處飯館用飯。



歷經這二日,雖不見武律道盟或撫仙派出追兵,不過賭狂那般出言諷辱了道沖閣,身分定已敗露,是以二人戒慎恐懼而行,走上幾步,都要停足張望,見無大礙,才接著前行。



過了不久,兩人來到一條筆直的康莊大道,大道四周並無草木遮掩,是片空蕩蕩的大平原。遠邊山壑之間,就見東昇的暖陽斜罩下來,加上清晨爽朗的空氣,令袁月身子暖洋洋一片,說不盡的舒坦。



兩人行出數哩,見不遠處有家茅草屋,不敢大意,偷偷倚在窗牖邊,探頭望入,確認家中無人,溜進去找了幾件布衣,換下身上黃裳和青衫。



畢竟二人身上的黃裳和青衫,撫仙派群雄全見過一遍,實是過分顯眼。



奈何這家中惟有幾件男子布衣,賭狂本就身材挺拔,穿來倒還無事,袁月身形矮短,四肢都勾不著邊,可穿不了那些布衣。



袁月心有不甘,執意要試套看看,布衣穿上身,果見袖口足足多過他的兩臂,垮塌在地。



賭狂哈哈大笑,大是幸災樂禍。



袁月小臉一黑,現下可是把易容皮取下,露出真實面容,一個好好的男孩子,莫不成還要繼續穿得女娃兒黃裳?他不敢細想下去,死命翻箱倒柜,總算找出一件破舊小布衫,小布衫料質陳舊,大概是好幾年前的衣服了。



二人面容已改,又換好衣衫,接著上路。一路上心神大安,大步向前,如今可沒有誰能認出他倆就是惡名昭彰的瀛海島島民,只道是對一少一小的兄弟罷了。不久迎來岔路,右道是往成都而去,左道則是撫仙鎮去路。



袁月道:「咱們往哪?」他嘴上這麼問,心底卻是明白,如今婚宴在及,且判官槌下落不明,武律道盟無心管他倆,可只要事情一過,道盟定會派人追查他們,因此絕不能在撫仙久留,是以去處問題,答案只有一個。



賭狂瞧著成都去路,瞇起眼睹,看了良久,道:「往左。」他轉過頭來,目中正巧流淌過一絲流光,微光迸現,顯是動用了道氣。



賭狂雖然口口聲聲說他武功不好,可還是有武者的根柢在。



袁月吃驚道:「去撫仙鎮?你瘋啦?撫仙一旁就是撫仙鎮,道盟定會大力搜查,咱們這一去,可不就是羊入虎口,自找死路。」



賭狂嘿嘿一笑,臉上流露出博弈時才有的神采,道:「姓袁的,你想想看,咱們只要撐過了這一次搜查,道盟尋不著人,就會認定咱們跑往他處,不再搜查這撫仙,那撫仙不就成了全中原最安全之地?」



袁月眉宇微皺,賭狂這話固然說得不錯,但其中風險實是太大,他倆可沒有機會重頭來過,瀛海島居民曾告誡過:若是被道盟捉了,那便惟有一死,絕無第二種可能。



袁月靈光一閃,又問:「是了,咱們不可以往西走?」



撫仙向西,就是邊境,邊境向外,就是大片荒蕪沙漠,極易藏身,只要一出關,恁道盟派遣再多人,定也難尋到他們。



賭狂以為袁月不肯搭上這計,大感沒趣,冷冷道:「姓袁的,往西就出境了,如今西域情勢,可要比這中原還亂,你當真以為,那司馬烏爾是為了參加婚宴而來?」



袁月聞言,兩眼微睜,本想詢問這話之意。其時,耳中聽得一陣騷動,左道那路傳來人語馬嘶的聲響,遠遠聽來,甚是熱鬧非凡。



他忙奔到岔路坡上,俯瞰而去,只見那撫仙鎮前的平原草地,竟是一條擠得水泄不通的人海長陣,浩浩蕩蕩而來。



那隊伍中多是農民、商隊、富家子弟、江湖俠士,儘管身分異同,卻都依序排隊進鎮。



細細在看,赫然發現鎮門前有數名衙役駐守,顯是撫仙衙門的官兵。



袁月、賭狂二人臉色一變,他們來撫仙這數日,從未見過衙門駐守鎮門,暗覺事態似有不妙,只遠遠張望,不敢靠近。等了一陣,路上有經過的旅人,略略一問,這才明白過來。



原來武律道盟一心盼得尋著判官槌,眼下無心捉拿他們,便派人將前日之事宣揚出去,不過內容多半是謾罵瀛海島不公不義,竊取撫仙派道寶,攪亂撫仙婚宴的氣運,累得婚宴延期云云。



消息一傳開,立時轟動整個撫仙,衙門大舉動兵,誓言要捉拿瀛海島罪民,好替范掌門、范小姐討個公道。



袁月聽了一陣,起初還覺來氣,但莫名想起過去在島上聽人說課,聽到瀛海島傳承無數百年,早已和中原、西域不共戴天之敵,當時還懵懂不解,如今總算清楚,他們島民遭人記恨於心,做甚麼事都會被人曲解,久而久之,也就不怎地在乎莫須有的罪名。想到這裡,心中悶氣漸消,眼珠子一轉,望著鎮門前武裝精良的衙役,道:「你道他們曉不曉得判官槌一事?」



賭狂搖搖頭,道:「武律道盟不可能說,范曲直更不可能提。我觀察范曲直良久,深覺他和島主老兒一個樣,只要那狗屁武律不胡下號令,他不會得罪咱們。雖說丟了判官槌,可只要持著那槌子一日,始終如咽喉卡著一根細刺,那道盟的其他門派早晚都會找上門。此次咱們壞了他女兒大婚,固然是美中不足,可也替他弄丟了判官槌,他確實該好好感謝咱們。」



話落,他吁了口氣,一臉遺憾道:「不過,咱們此次出島的其中一個目的,就是奪了那槌子,將槌子藏到隱密之地,等待新一任『判官』出現。只消那一槌子消失江湖,武律和法則必會猜疑對方,自然不敢輕舉妄動。」



袁月聽出賭狂話中意有所指,翻翻白眼,心想:「撫仙派高手雲集,若是硬闖,天曉得還能否活著出來。」



二人既知事情經由,大起膽子,溜入人群,等候隊伍近鎮。反正道盟、衙門要尋的是一老一小的袁月和賭狂,又非一少一小的袁月和賭狂。他們見左右兩側不時有衙役巡視而過,臉上兀自坦然自若,微微點頭,笑著打招呼,目光所及,那些衙役手上竟是拿著兩張紙張,上頭寫道「懸賞令」三字。



袁月看去一眼,其中一張懸賞令上畫著一柄槌子,那槌子形貌普通,槌柄正好一掌大小,槌頭更只有兩個拳頭大,槌尾掛著兩條細長紅穗,仔細看了一眼,正覺神似,碰巧瞥見一旁寫著「判官槌」三個娟秀字體。



至於另一幅懸賞令,是一老一小的水墨畫像,那畫中人物繪得栩栩如生,惟妙惟肖,細細再看,可不就是女裝袁月和賭狂的老者模樣?



當下只覺那畫像儼然像面鏡子,那雙眼睹仿佛就是自己在瞪視自己,心中油然一股詭譎之感,目光向下一瞥,見著畫像罪狀,怵然一驚,嘴巴微微一張。



待衙役走過,才將見著的罪狀,低聲道了出來:「武律在上,瀛海島民違背天道,喪盡天良,殺害無辜百姓,攪亂撫仙大婚,盜取撫仙道寶,罪無可赦,武律道盟號令於此,捉拿島民二人,賞金七……七百萬武幣?」



他大感吃驚,腦海中憶起前日落入湖中的七百萬戒指,又是心痛又是無奈。又想自己分明是在眾目睽睽底下被捉走,怎地隔了一日,也成了懸賞令頭號罪犯?



照理而言,應當只會懸賞賭狂一人才是。



袁月卻是不知,那整整七百萬的賞金,正是由宋天雄一口喊出,他暗恨袁月壞了大事,還傷及自己姪兒,丟大了顏面,實是可惡至極。因此刻意把袁月也列為懸賞要犯,打算令中原萬民好好羞辱她一番,使她落得跟瀛海島人同樣下場。不過這一切之舉,卻是無心插柳柳成蔭,歪打正著罷了。



賭狂看來一眼,似乎明白袁月想法般,笑道:「姓袁的,虧你白有了島上第一怪童的名號,范曲直固然不會找咱們麻煩,但道盟當中,不僅有撫仙,可還有那星雲派。」



袁月不由發笑,對那些道貌岸然的道盟門派很是不屑,他們只顧爭奪判官槌,渾然未覺判官槌會引來殺身大禍,不管自願與否,那道寶便是如此危險之物。



這時賭狂又道:「所以說,星雲派果真沒一個好東西。」



袁月瞪著雙眼,嘴中「咦」了一聲,不明其理。賭狂嘿嘿笑著,續道:「島主果真說得不錯,你這怪童,雖然有小聰明,可還不懂得如何和那些老奸巨猾的老屁股打交道。」



袁月瞪眼道:「你甚麼意思?」



賭狂左右看了看,見無衙役走來,低喃道:「聽好了,古撫仙三大派,撫仙為一,其次星雲,再次杞麓。宋天雄這老屁股,野心甚大,自他即位以來,早不甘心居於範取直之下,這回讓他找到翻身的把柄和契機,卻讓你這小姑娘搞砸,不僅沒得著判官槌,還白白痛失七百萬武幣,你說你是宋天雄,會放過這種人嗎?方才我說范曲直應該會放過咱們,可若是各派掌門人、宋天雄施壓范曲直?你想到了明面上的理由,可那些暗中而為的小人呢?他們明面上可不會道出口,卻一個個恨不得殺你好幾萬遍。」



袁月恍然大悟,跳了起來,他一聽及小人,腦中當即閃過宋天雄、吳犬戎那等毫無度量之人的面孔,只要自己還活著,他們定會想盡辦法折磨自己,直至自己身死。



他怒道:「老屁股,臭屁股,臭狗子,一群……此仇不報非君,呸,本俠我才不當甚麼狗屁君子,小……本小俠我把長劍塞他們屁股……」可說到後來,卻說不下口,歎了口氣,如洩了氣般,整個人無精打采。
碼糕黃 2023-1-17 20:00:56

第二十八章 萬象唯識珠





袁月二人隨著隊伍緩緩前行,於隊伍中足足排了半個時辰,自隊伍之末,來到隊伍之前,總算來到撫仙鎮門前。此時已值正午,見身著鎧甲的皂班衙役各各滿頭大汗,仍不敢有所忽漏,奉公職守,不由一陣讚歎。



由此可見,武律道盟、衙門是多麼迫切要捉拿要犯,這也讓袁月、賭狂二人愈發慎重起來。



卻在這時,袁月輕輕「啊」的一聲,問道:「咱們進鎮,可是要報名的,這要報甚麼名甚麼姓進鎮?」



賭狂想了一會,見隊伍最前頭那商人哈腰諂笑的,靈光乍現,道:「不如就報咱們真實姓名,反正他們要追查,也是追查袁月和她爺爺,誰也不認識咱們。」



這時兩名衙門衙役拿著懸賞令,上前幾步,仔仔細細打量袁月二人。



他們見眼前兩人雖是一大一小,卻是一個男孩兒和一名青年,那青年目光灼灼,倒也不似窮兇惡人,那小矮子則容貌俊美,甚是可愛,和懸賞令上的醜惡姑娘大是不同。



其中一名滿臉胡渣的大漢衙役,問道:「叫甚麼名,從哪裡來的,又來幹些甚麼?」



賭狂上前一步,學著商人哈腰諂笑的模樣,低頭道:「官爺,官爺,小人姓都名爭先,住附近的,此次行商回了家鄉,帶小人二娘的小兒子進城玩玩。」



袁月臉一黑,心下對這二娘小兒子的身分不以為然,可仔細一想,自己不過十二來歲,且身形矮小,旁人見之,大多都會聽信都爭先之言。



心念甫轉,果見那大漢點點頭,目光微緩,道:「原來如此。」



袁月暗歎一聲,登時佯裝一臉不懂事的情狀,眼珠子眨呀眨的,道:「叔叔,我需要說上名嗎?」



都爭先、袁月二人於島上就極有默契,平時訛詐島上他人,都是一人扮黑臉,一人扮白臉,裝笨裝傻,聰明絕倫,只需一個眼神交會,不說則通。當下二人目光只一對到,都爭先腦筋一轉,便即笑道:「乖姪兒,要的,要的。」



他這一口「乖姪兒」喚得朗朗上口,直讓袁月一陣頭皮發麻,不敢恭維。



那大漢衙役見袁月懵懂忐忑的模樣,會心一笑,道:「小弟弟,只需報上名字就好啦。」



袁月點點頭,沖著衙役露出無垢笑容,道:「官爺大哥,我姓袁,名昊,十二歲。」他自己說完這話,都覺臉上一陣火燙,不敢往都爭先臉上望去。



那大漢衙役輕輕一笑,朝身後另一名衙役道:「如何?」



袁昊二人聞話,微微愣神,不明所以,目光瞟去,這才見著另名衙役手上捧著一塊精緻圓珠,那圓珠通透空明,珠心竟一會閃綠光一會閃紅光,甚是怪哉。下個瞬間,那珠體周身竟堪堪浮現道氣,道氣繚繞,顯是道寶發動的徵兆。



只見一道珠光自球心直射出來,精光罩在袁昊、都爭先二人身上,時而快,時而慢,顯如活物般。



那衙役還不敢大意,緩緩捧珠上前,分別再將圓珠幌過兩人面容。



只見那圓珠清澈映出兩人面容,微微迸現綠光,閃了幾下,轉而歸於寧寂,圓珠又呈空透之狀,再無反應。



袁昊、都爭先互相看了一眼,又驚又疑,也不知衙役拿這珠子上前,究竟有何作用。他倆表面上看來無事,可方才精光乍現,確實嚇了好大一跳。



只聞那衙役道:「萬象唯識珠,沒有問題。」在本冊子上寫上兩人大名,那大漢衙役笑道:「可以過去了。」



袁昊心中滿是疑竇,問道:「叔叔,那是甚麼珠子?」他說這話是向著都爭先問。



袁昊這一問,當真把都爭先問了倒,他和袁昊一樣自瀛海島而來,雖虛長幾歲,可對道寶之事,他同樣不甚清楚。此時唐突問及此事,他登時面有難色,卻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

那大漢衙役明白過來,朗笑道:「諒你叔叔也不會知道,小朋友,這叫萬象唯識珠,是地境的道寶。喏,你若是說謊,珠子就閃紅燈,你若是沒說謊,那便是綠燈,這東西讓咱們捉捕要犯,可是大大的便利。」



袁昊聞話,大感駭然,一雙眼珠子瞪得好大好大,見那兩名衙役張望過來,他轉而發笑,快步奔入鎮內,臉上大有興奮難耐之色,邊跑邊道:「哇,叔叔,快點,快點!咱們快去買糖,再買點玩意兒,還有爹爹最愛的酒。」



說著,拐了個彎,往街道奔去。



都爭先哈哈大笑,欲要追去,其時,目光偷偷向後一瞟,那些衙役只是面露笑容,當袁昊鄉下孩子性子發了,並無懷疑之色。



他連忙追了上去,一過轉角,就見袁昊苦著小張,面色不善佇足原地。



袁昊冷不防罵道:「草,大人真不是甚麼好東西,咱們明明非女非老,居然用了那甚麼狗屁萬象唯識珠,差點陰溝裡翻船。」



這說話聲不大,竟不巧被路旁經過的路人聽著,但見那路人滿是詫異的目光,兩人哈哈僵笑,快步離去。



都爭先見袁昊愈走愈急,一雙短腿走得比他還快上許多,臉上神色鬱悶,明白是因一下山便逢難題,差點兒被識破身分,心有餘悸,難以自己。



他笑道:「冷靜點,你是第一次出島,難免會諸事不順,咱們島就那麼大、那麼些人,處事上的方法、計策怎地能和中原這邊相比擬?就好比方才那衙役,老練得緊,那唯識珠沒瞧出咱們的謊言,八成是因為我家真是商人出身,咱們瀛海島確實也在附近,而島上居民多是稱兄道弟的,咱們可就要栽在方才那裡,一命嗚呼啦。」



袁昊停足不前,小臉微皺,心中仍砰砰亂跳,只覺就是和宋天雄等人對峙時,也從未感到這般窘迫,畢竟對方是武林宗師,不大可能當眾之面為難一個小毛孩,是以心中篤定,也就毫無顧慮,可方才情狀大大不同,只需走錯一步,可就真是步步錯,所謂「差之毫釐,失之千里」可是再貼切也不過。



他嘴中呢喃幾句話,待心神略略一定,不免有些懊悔,想道:「我以前還道中原這等遼闊之地,島上怎地沒人想出島,嫌他們愚笨,現在想來,愚笨二字,與我倒是相襯。」



他想到這裡,忽然像是憶起甚麼般,道:「賭狂,你不是第一次出島?」



都爭先嚇得一跳,趕忙遮住他嘴,左右看了一眼,見無人看來,低聲道:「小聲點!那賭狂二字別再說啦,這裡沒人不認得那名號的。」



袁昊問:「這是為何?」微微一愣,又問:「是了,你既出過島,怎地會不知那萬象唯識珠?」



都爭先皺眉道:「你是娘們嗎?怎麼問題如此多。」



見袁昊挽起袖口,一副要衝上來拼命的模樣,歎了口氣,續道:「二十年前,我爹娘經商出島,不巧過了破界的時限,迫於無奈,我一家三人只好生活在撫仙鎮。你又不是不知我性子,那十年間,我從未出過撫仙一步,自然不曉得那甚麼萬象唯識珠了。我也是在那段日子,習了無上賭術,從此笑傲於世,不知何時世人稱我為賭狂,連同那狗屁……嘿嘿,武律也承認我『賭狂』二字的名號。」



他說這話時,臉上大有寂然之色。
碼糕黃 2023-1-17 20:01:08

第二十九章 逍遙定心訣(1)





袁昊鄙夷道:「無上賭術?那你怎地還輸到出島?」不由暗忖依都爭先的性子,既知此地有賭坊,哪裡肯出撫仙一步?那他不知唯識珠之事,自然再合理不過。



都爭先聞得這話,渾身一震,登時兩眼大瞪,道:「他媽的,你不說我還忘了,那群老頭子竟敢當著我面前出老千,你見過有人擲骰連出十次大嗎?那群老屁股,真不是好東西。」



說罷,向鎮子某方位望了過去,突又壞笑道:「反正那……那槌……咳咳,那東西已沒入湖底,不知所蹤,咱們的目的算是達到一半。話又說回來,我聽那群老頭兒說,他們過去出島,大多是會武功的大人攜著娃兒出來見見世面,這回可反了過來,由一個會武功的小孩陪我這大人出島。」



袁昊一張略帶稚嫩的臉龐皺著,蠻不在乎道:「姓都的,我甚麼時候學過武功啦?」



都爭先愣了愣,腦中嗡嗡作響,還未反應過來,道:「甚麼?」



袁昊眨眨眼,輕哼一聲,道:「我說,我不會武功!」



這話剛落下,都爭先腦中如遭轟電劈擊,一雙眼睹瞪得老大,簡直快要跳了出來似的,他愕然吼道:「你說甚麼!」



袁昊沒料到都爭先會如此激動,嚇得好大一跳,當覺紛有目光循聲投來,略感窘迫,低下腦袋,唯恐被他人認出自己就是那大鬧撫仙派的袁月。



都爭先見他臉色,吁了口重氣,狠狠掐著自己大腿,接著佯裝無事,繼續往前走,袁昊忙跟上去。



這回換作都爭先愈走愈急,他腿腳本就比袁昊還長,一步抵過袁昊二步,不一會兒功夫,袁昊便被甩在後頭。見袁昊快奔跟來,都爭先臉上糾結一陣,低喃道:「你……你怎麼還是死性不改?我以為你改邪歸正了。」



原來袁昊在島上就以不喜練武出名,整天想怪計惡整他人,惹得大人百般無奈,方得來『怪童』之名。這回破界出島,還以為他早改過自新,習得島上武功,是以就算無法在中原群豪中強出頭,也足以防範未然,護自己周全。



袁昊自然曉得都爭先意喻為何,翻翻白眼,道:「得了吧,你既能十年不出撫仙,我不愛練武課,又何如不能十年不習武功?」



都爭先忍著頭疼,又問:「不對,不對!你既不會武功,當初那吳犬戎捉你胳膊時,分明用了少沖境的力勁,你說你一個尋常普通人,那只胳膊怎地沒斷?」



袁昊聳聳肩膀,回道:「和你一樣。」



都爭先不快道:「甚麼和我一樣?」



袁昊道:「出島那一日,島主爺爺的丹房出了賊兒。島主爺爺的丹房,就在島主爺爺書房的隱藏暗房。」



都爭先驚道:「咦?你怎麼知道?」



袁昊歎了口氣道:「果然那天偷了輕靈丹的是你。那暗房其實有兩個丹藥庫,左丹房是輕靈丹,我當初進入暗房,見左丹房的門被人動過手腳,知道是有人來偷丹藥,心想和一個賊兒都一樣的丹藥,可不丟人?我可是大義出島,自然不可同流合污,所以我就偷了右丹房的丹藥。」



都爭先低罵道:「你說誰是賊兒?我也是大義為民,為島捐軀……等等,難不成右丹房是島主老兒的金剛丹?所以你讓吳犬戎捉了胳膊才沒斷?」



袁昊點點頭,道:「不錯,那時判官槌忽然出現於我手,簡直匪夷所思,那群江湖武者急紅了眼,我深怕出甚麼亂子,偷偷吞了金剛丹。哈哈!一切正如我所料。」



他說著說著,不禁想起那時情狀,宋天雄傷了黃老,迫得范曲直幾欲出手,那古色古香的木盒子亂顫亂動,自己大感吃驚,湊過去看熱鬧,豈料手中便是一緊,莫名多了一把木槌子,可駭人得緊。



那金剛丹是瀛海島島主為島民強健體骨用的玄級道丹,道丹如同道寶,亦分成地、玄、天、大法、太上五級,常人玄級道丹服用下去,短時間內能擁有媲美少沖境前期的能力,因此袁昊一個不會武功的小毛孩,才能于吳犬戎的毒手底下,相安無事。



那輕靈丹也是一回事,服用者,能擁有驚人的輕功身法,是以都爭先才能施展出那般驚人的身法技巧。



都爭先氣得咬牙,道:「你,你……你不會武功,而我只有習賭術學會的暗器之道,也就是說,這次出島……」話沒說完,臉上已然慘澹無色,愈感顫慄,顯是想到最壞局面。



袁昊眨眨眼睛,道:「我也是聽你方才說了才知道,原來出島需要會武功的島民。」



都爭先深深吸了口氣,只覺眼前一片黑暗,胸中滿是愴然之感,瀛海島島民每十年破界出島一次,已是島民百年來的傳統巡禮,可這回的巡禮,卻要比往昔任何一次都要來得艱難困乏。



他連退數步,忍著頭痛,拼命運轉思緒,過了不久,顫聲道:「姓袁的,聽好啦,你既然不會武功,而我只有執者境的實力,咱們武功低微,絕不可再張揚行事。他媽的,原來我們之前誤以為對方都有保命法子,盡是招搖撞騙,現在想來,簡直和玩火沒兩樣。咱們現在分開行動,收集武律的情報、打探武律道盟的動向,聽好啦!不可再胡來。」



袁昊見他說得激動,口沫紛飛,點點頭道:「所謂大難不死,必有後福,你也說了,咱們玩了他們一把,他們定不認為咱們都不會武功。」說罷,突覺腹中饑腸轆轆,這才想起他二人下山的目的。



他摸著肚子,笑問:「是了,要不去吃個飯?咱們可是餓了整整一天,要不是那破槌子憑空而來,或許就能吃著佳餚。」



都爭先怒道:「吃,就知道吃!你真他媽跟島主老兒一個樣,老子不想英年早逝。」說罷,頭也不回朝另一條街道走去。走了幾步,還回頭道:「晚點老地方見。」



袁昊點點頭,明白那所謂老地方,卻是指和武屠夫三人相識的小酒樓。



眼見都爭先堪堪走遠,袁昊獨佇原地,呆呆瞧著自己的右胳膊,心忖當時吳犬戎極是顧慮靈瑤三瓊,沒有痛下殺手,可是少沖境的強大勁力,還是讓他深受震撼,倘若沒有事先吞下金剛丹,以玄級丹力抵禦少沖境的力勁,後果難以想像。



他自小生活在瀛海島,島上民風淳樸,島邊界域十年才會開啟一回,外頭江湖武者平時根本無法闖入瀛海島,是以根本不必擔憂有外敵侵擾,尤以是他人衝著自己而來的殺意和猜忌。



在深山躲避風頭的二日,他每每思及在撫仙派的遭遇,均會呼吸不暢,心跳加快,身子不由自主地發抖,難以克制自己。適才都爭先就在身側,他不願讓對方瞧見自己軟弱一面,是以佯裝無事,此刻一放下戒心,那抹恐懼很快又籠罩心頭。



「冷靜,冷靜,這沒什麼大不了,那等人有甚麼好怕的?」袁昊喃喃自語,身子還是頻顫不停,隱隱間,更有顫得愈發厲害的情狀。



正當他心神愈發不安,腦中一隅忽然想起島上老人家曾逼他強記一段吐納方法,說道:「你這娃兒不愛喜武,倒無所謂,不過這吐納之法要記在腦中,愈是危急情況,這吐納之法愈有大用,千萬謹記。」



袁昊憶起這事,純是意外,他雖覺半信半疑,還是決定一試,當下呢喃道:「……無以進矣……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……聽之以氣……」飛快背詠一回,茫茫乎間,居然心情稍感平復。



他吃了一驚,只覺呼吸緩和不少,凝神片刻,再背一回,果真感到心態愈發沉澱下來,再念詠一遍,最後深深一吐,心神竟已定下,宛若沉落溪水之中的石子,波瀾不驚。



他又驚又喜,想不到念個幾遍口訣,原本慌亂的心境便能沉靜下來,好不方便,想道:「那些老頭兒誠不欺我,這『定心口訣』真有大用!嘿嘿,他們居然藏著這般好東西,刻意不讓我學。唉!書到用時方恨少,早知如此,我真該求那些老頭兒把這『逍遙定心訣』全數傳授予我。」



他走了幾步,邊想著:「島主爺爺說過,這心訣有『心齋』和『坐忘』二大奧妙,我只學了其一,卻未學全其二。」



想了一陣,笑道:「餓啦,不如就去吃些好料,反正都爭先說要收集情報,小爺我就替他蒐集美食情報,嘿嘿,三百萬在手,這天下有甚麼我吃不起的?」



孩童心性本天不怕地不怕,大喜大悲亦是轉眼便忘,是以當袁昊念詠那段定神之法,心神漸寧,自然更無所懼怕。



因此說這番話時,愈說愈是意氣風發起來,旋即挺起胸膛,直往街上另一頭走去。
黃大仙湯賀蘭 2023-1-17 23:20:06 加油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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香江第一淫棍 2023-1-18 02:24:3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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碼糕黃 2023-1-18 18:28:44 多謝支持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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碼糕黃 2023-1-18 18:28:58 您好呀朋友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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碼糕黃 2023-1-18 20:00:07

第三十章 逍遙定心訣(2)




 
對武者而言,劍、刀、槍、戟、斧等外功路子,皆有跡可循,只要依循前人之路而走,修練起來並無大礙,比起內功是要簡單多了。而內功的難處,在於「心境」二字,瀛海島先民創立「逍遙定心訣」,是為島民遭逢大苦大難之際,定心穩性而用,他們深諳道家精學,清楚定心穩性,就是培養心境的最好法子。
 
這「逍遙定心訣」,正是為此存在,似袁昊這等心性善變、時而脆弱時而堅定的孩童,「逍遙定心訣」的效用較之大人,更為顯著。
 
袁昊憶起的大難,乃是在撫仙派遭吳犬戎以武功挾持的情境,他固然厭惡吳犬戎此人,卻不得不承認對方武功高強,他真有想法,當能輕易奪去自己性命。那「若是」的雜念一起,無數念頭紛湧而上,也就沒完沒了。
 
所幸袁昊一念詠「逍遙定心訣」,『心齋』之法立時發揮效用,很快定住性子,調理紊亂心神,定心訣促使的平靜和昇華,正是使心境得以提升的關鍵所在。
 
逍遙定心訣的「心齋」,其效用,正在此處。
 
袁昊紊亂的心境一定,當覺輕鬆不少,邁開步子行了一會,來到撫仙鎮內主街。
 
此時已值正午時分,撫仙街逵的氣氛卻甚凝重,路上來人三三兩兩,四處巡視的衙役尤多,和前日熱鬧非凡的景狀,簡直大相逕庭。
 
那些衙役手上拿著懸賞令,一雙雙如猛虎般的眸子瞧著路上行人,只稍瞧見形跡可疑之人,就上前盤查幾句,和懸賞令對比幾番,要不惡言相向,要不翻箱倒柜,行為倒如個偷兒賊兒,嚇得行人要不躲入酒樓店家,要不根本閉門不出。
 
袁昊明白他們是來捉捕自己和都爭先,方始有些心虛,走了幾步,又想自己險被吳犬戎捏斷手臂,白白痛失七百萬武幣,又平白無故遭人通緝、蒙受冤屈,可謂惡事連連,一個脾氣沖上胸來,忖道:「本小俠我救了整個撫仙派,感謝都不夠,還想捉人?哼,我就直直地走,想抓便抓。」壯起膽子,走到大街中央,邁步向前,步履雖不大,卻走得分外豪氣干雲。
 
那些衙役目光掃來,見袁昊年紀不大,雖然身形矮小,可分明是男娃兒,長相也不似懸賞令上的女娃兒那般醜怪,看了幾眼,不覺有甚麼可疑之處,經過之際,喝道:「滾開,小娃兒不要擋路!」
 
袁昊理也不理,瞧不瞧他們一眼,逕自走自己的康莊大路。
 
有一衙役見袁昊態度如斯無禮,粗眉大皺,喝道:「你這娃兒聽不懂人話,是不是?」說著,就要往腰間長劍摸去。
 
袁昊哇的一聲,跳開一步,舉目向那衙役瞪去。
 
只見眼前幾名衙役,那怒容滿面的最是年輕,身形亦最是魁梧,硬是比其餘衙役高出半顆腦袋,可他面容削瘦,戴著頭盔,一雙粗眉大眼蘊含怒意和鄙夷,同瞪過來。
 
那年輕衙役怒道:「小子,你瞪甚麼?」
 
另一名年老衙役忙阻止,道:「丹古天,算啦,孩子不懂事,你怎地也不懂事?跟一個孩子計較起來,若是讓許大人得知,你非挨上大板不可。」
 
那丹古天道:「挨板便挨,又有甚麼好怕?難得墨竹小姐肯出力幫忙,咱們可得盡快捉了那瀛海島罪民,以好……好讓墨竹小姐刮目相看。」說話之間,一提到「墨竹小姐」四字,目中滿是憐愛和崇拜,不由露出一絲笑意。
 
那衙役恍然大悟,道:「怪不得,怪不得,我還道你今天做起事來怎地格外粗魯,原來是為了那墨竹小姐,嘿嘿,咱們的臭小鬼也有春天啦。」
 
那丹古天一張臉紅了起來,搶道:「不關墨竹小姐的事,我只是……只是依許大人命令列事。」可說話聲卻是溫柔起來。
 
其餘衙役竊笑起來,顯在笑話那丹古天。
 
袁昊心忖:「甚麼墨竹小姐,我走我的路,又礙著你們了?大道無人,還不是被你們逼了走?你們可以走,我為何就不能走?哼,那甚麼墨竹小姐若是眼瞎了,才看上你這等人。」
 
當下不願和那些衙役計較下去,可一股性子起來,更不屑和他們往同方向而去,身子一轉,往反方向而行。
 
走了一會,發現街逵百姓漸漸多了起來,抬頭看去,各路酒家、飯館、小攤二樓滿是人潮,遠遠就聽得人聲鼎沸,觥籌交錯、吆喝聲不斷。
 
正當袁昊猶豫該去哪一家店面時,目光不由停在一家酒店前。
 
但見這家酒店的通紅酒旆迎風揚動,甚是熟悉,招牌寫著「小仙樓」三個大黑字,柜前那胖漢依然在敲著算盤,整張臉兒的肉擠成一團,可不就是前日的那家酒館?
 
他嘿地一笑,走入店內,聽得樓上不時傳來觥籌交杯的聲響,又見柜前那胖漢笑得合不攏嘴,便知托衙役的福,行人多不敢上街,因此生意極好。
 
袁昊朗聲道:「胖哥哥,我想吃飯!」
 
那胖漢原本還沉浸算盤當中,忽聽得這聲響,嚇了好大一跳,但他憑藉多年來掌柜的經驗,知是客人上門,跳了起來,肚腹那肥肉不停跳顫。
 
只見他臉露諂笑,道:「當然好,當然好,客官想吃多少飯,咱們都有……」目光循聲一探,見眼前是個穿著布衣,灰頭土臉的男娃兒,像極了乞丐兒,話鋒赫然一止,臉上罩上一層寒冷。
 
胖漢喝道:「哪裡來的乞丐,這兒可不是要飯的地方,去,去!別妨礙咱們做生意。」
 
袁昊微微一愣,低頭瞧了眼自己的打扮,伸袖往臉上抹一把,見袖口滿是泥灰,臉上尷尬一笑,想道這八成是在谷堆山不甚弄了髒的。他道:「沒事的,沒事的,胖哥哥,我不是乞丐,我有錢的。」
 
胖漢聞話,上下打量袁昊,目光中大是不信,道:「你真的有錢?先說啊,我這兒可不接受吐了骨頭不認帳這回事,你要是敢,我就……我就……」他這人本就心熱,當初司馬烏爾不領他情,也不敢說出甚麼重話,只是心底發牢騷。
 
袁昊嘻嘻笑著,也不生氣,從囊中空間戒指取出武幣,放在柜檯桌上,道:「喏,胖哥哥你瞧,這是一千武幣,我可以吃飯啦?」
 
胖漢見上那白花花的武幣,頓時眉開眼笑,連忙哄道:「可以,可以,小乞……小朋友快快上樓,想吃甚麼就叫小二啊,咱們有魚、有肉、有菜、有果的。」他上前一步,殷勤招呼袁昊上樓。
 
袁昊上了樓,果見酒館二樓坐滿來客,亦和前日那冷清情狀大大不同。
 
幾名江湖派中弟子打扮的青年打量過來,不知是不是見來者是個娃兒,便收回目光。
 
袁昊暗暗竊笑:「倘若這些撫仙店家知道是我和都爭先幫他們大忙,也不知會不會招宴咱們。」找了一處角落,喚了小二點了花生、茶水,還有水煮鯉魚、香蔥炒蛋、店內推薦的菜樣。
 
過了一陣,小二托著花生、茶水上桌,聽得他桌來客叫喊,應了一聲,低頭快步行去。
 
袁昊吃了幾塊花生,突然低頭算起盤中有幾塊花生,想道:「二十五……二十八……三十五……哈哈,正巧三十五塊,吳狗子威武。哈哈,哈哈!」他細細吹涼茶水,輕啜一口,只覺心脾一陣暖和舒暢,正待再喝。
 
忽聽得身後有桌傳來聲響:「你可知道昨日撫仙派發生的大事?」
碼糕黃 2023-1-18 20:00:21

第三十一章 墨竹小姐





這話來得突兀至極,袁昊暗暗吃驚,輕輕放落送到嘴邊的茶杯,想道:「難不成這些人知曉判官槌的事情?不對,不對,武律道盟不可能不知判官槌的嚴重性。莫非是那些江湖來人尋不著判官槌,因此懷恨於心,偷偷洩漏消息?」



一想判官槌的事情如以敗露,爾後行動起來定會有難處,歎口氣又道:「唉,他們也不想判官槌是道寶,既能突然出現我手,定是有靈性,既有靈性,落入湖中,豈會想不到『溜之大及』四字?槌子不想出來,就算他們翻了整座谷堆山和撫仙湖,也絕計尋不著。」



袁昊搖搖頭,當下又惱又煩,可想來複去,這等攸關性命的大事,實不能由他自己一人決策,偷偷往後望了一眼,兩耳凝神細聽。



只聽一名聲音沙啞的大漢道:「你是說武律道盟發下通緝令的事?哼,外頭盛傳是魔教攻伐,范老先生武功高強,天底下可哪裡有魔教膽敢孤身攪亂撫仙派,想也知道是騙人的。我看啊,定是他們作賊心虛,不敢說出來罷啦。」



那青年神色一緊,忙勸道:「大哥,別說了,武律道盟的事兒,可不是咱們能隨意猜測的!小心……小心,小心……唉,看我說成甚麼了,不是武律道盟的事兒,而是咱們撫仙鎮的事。」



那大漢疑道:「咱們撫仙能有甚麼事?你莫非想說,前些時日在這小仙樓打起架的江湖莽漢?全撫仙可都知曉啦!」



那青年搖搖頭,喝了口茶,道:「大哥,你又不是不知,我對江湖莽漢的事根本不上心。衙門那兩幅臨摹的通緝令,你可知道是誰畫的?」



袁昊聽得前面之言,明白他們口中「江湖莽漢」,定是指自己戲諷吳犬戎,武屠夫大打出手的事情,雖說那日葉道源向武律鐵戒立了誓,可紙包不住火,天曉得是讓店中小二、還是柜前胖漢傳了出去,而且還傳遍整個撫仙。他心中沾沾自喜,愈想愈是痛快,那等大快人心的事情,再來多少次都不嫌少。



可當後面「通緝令」三字入耳,袁昊頓時一驚,腦中天馬行空,想法赫起:「太好了,太好了!我若能尋到那畫師,讓他撤了畫,豈不就能再化成袁月,四處招搖撞騙?」更是屏氣凝神,細細再聽。



那大漢道:「我怎能知是誰所畫?唉,不得不說,那臨摹可真是……真是惟妙惟肖,那等絕妙畫功,也不知究竟是人還是鬼所畫。」



那青年神秘一笑,道:「其實小弟這回南下,承蒙武律保佑,得一絕世神畫,小弟這回找來大哥,正是為了大哥你啊。」緩緩自囊中取出一幅畫卷,剛拉開半捲,一股磅礡之勢,竟讓那大漢驚呼連連。



袁昊感受到那磅礡之感,猶似道氣流淌,又似甚麼看不著的無名之物,沖天而起,大是詫異,半扭過頭,欲想看畫,只見著一點痕墨,那幅畫黑白相間,有群巒飛鳥,似是山水墨畫。



他拼命探頭,又不得被他們發覺,因此只能略瞥見畫中之物。忽然間,竟從畫中感覺到一股詭譎之感,意識一陣恍惚,彷彿就要被拉去畫中,茫茫乎間如氣轉天地,周身有氣而浮如其中,一時之間,實是難以回神。



袁昊對丹青畫作不甚理解,可也能明白看出,那青年手中的畫作,絕非尋常之畫。



果聽那大漢驚呼一聲,抽了口氣,讚道:「神人也!神人也!這等畫作,惟天上才有。這山水,自有怡情,又有曠達,應是隱世高人之作。兄弟,你究竟從何得來此畫?」



那青年又笑:「我知大哥你愛畫如癡,才特意給你看的,要是他人,我可還不捨得。」他啜了口桌上熱茶,也不及著說,續道:「能得予這幅山水墨畫,想來也是一個緣字。」



那大漢一副可遇不可求之色,道:「兄弟,兄弟,快給你大哥說說,你究竟從何得來?」



那青年笑道:「大哥,小弟也不瞞你啦,其實這位畫師大人,不僅善畫山水之作,這位也畫臨摹畫作,嘿!瞧那懸賞令,刻畫細微,儼如呼之欲出,正是撫仙衙門特意請這位所畫。」



那大漢又驚又服道:「難怪,難怪!兄弟,那懸賞令上的惡人面目,無論神韻舉止、一顰一笑,皆和真人無異。唉!擁有這等高妙畫技,我還想是哪位神仙下凡,也只有那位先生,才有這般能耐。」



那青年哈哈笑道:「先生?大哥,那位畫師大人固然畫工超妙,卻還稱不上『先生』二字。」



大漢奇道:「此話怎麼說?莫非畫中有假?豈有此理,豈有此理!」



那青年道:「不對,不對,畫師大人可是真真正正的妙手丹青。喏,其實前些時日,小弟我才和家裡娘們吵了一架,我心想這般下去也不是辦法,聽說咱們撫仙有位畫功驚人的畫師,特意登門拜訪,懇請畫師大人臨摹一幅家裡娘們的畫,好讓她消消氣,嘿!那娘們收了畫,如今高興得嘴都闔不上啦。」



那大漢「咦」了一聲,又問:「那位畫師既有這般功力,為何又說稱不上先生?」



那青年道:「畫師大人並非實力不繼,我當時瞧見畫師大人,只覺這人年紀太輕,甚至不及你我一半。不過這等話,我也不敢亂問。」



那大漢驚道:「此話是真是假?」



那青年道:「再真也不過。」



那大漢道:「你我一半……可不就只有十五來歲?十、十五來歲就有這般巧奪畫功,等會,等會,我聽說過這號人物!江湖傳聞有位名聲赫起的畫功師傅,功力超絕,有大唐『畫聖』遺風,莫非、莫非……」他「莫非」二字說了幾回,情緒激動,就說不下口。



那青年笑容滿滿,點頭道:「正如大哥所料,這位先生,承『畫聖』遺風,自開新辟,知道這位的撫仙人,都稱她『墨竹小姐』。」



那「墨竹小姐」四字一出,袁昊不禁心中大跳,差點兒就被剛咽下的茶水嗆著,咳嗽不止,眾人目光也隨之望來。這墨竹小姐,可不才從那丹古天口中聽來?而那鎮門前的懸賞令畫像,就是那墨竹小姐所作?



那大漢道:「原來這位小姐是撫仙人。」他轉而發笑,道:「話又說回來,小弟你這是騙到大哥我啦,那位既是小姐,怎地能稱呼人家先生?」



那兩人接著聊下去,可內容多半圍繞妻兒、父母等等無干之事,袁昊聽了一陣,愈聽愈覺無趣,索性便不再聽。



他重新倒了一盞茶水,低著頭,想道:「也不知那墨竹小姐究竟是何許人也,擁有那等超妙畫工,多半是丹青行家,眼功不會差到哪兒。咱們蛻去衣服,換了張臉,走在撫仙街上,誰也見不出端睨,可那位墨竹小姐呢?倘若讓她瞧出了甚麼,可就大大不妙啦。」



愈想愈是著急,如今敵暗我明,這般情狀,就好比某種桎梏,無形無感,卻令人心神不寧。當下,他更是恨不得立刻拔腿而出,翻過整個撫仙,尋著那位墨竹小姐。



便在此時,忽見那小二拿著託盤緩緩上前,道:「少爺,少爺,久等啦!」



小二這一口少爺少爺叫得極是諂媚,自是因為袁昊財大氣粗,點了許多店內招牌料理。



要知道平民老百姓一年所需也不過一千多一點武幣,可袁昊這一頓佳餚,就花了上千武幣。



這若不是有錢人家,那甚麼才是有錢人家?



那小二一張臉上汗水涔流,屢現殷勤之色,託盤上放著熱氣奔騰的水煮鯉魚、蒜香炒菜、蔥花炒蛋……一道道菜肴端上桌來,香氣四溢,蒜香、醬油、蔥花的誘人香氣很快地牽動袁昊久未進食的腹肚。



由於判官槌出來攪局,壞了瀛海島二人的計畫,更害得他倆在谷堆山整日徘徊,甚麼也沒吃到,只灌了一肚子的溪水,好是氣人。



當下美食在前,袁昊本欲直接動筷,大快朵頤,耳中卻聽得四周堪堪安靜下來,幾無聲息。



他微感奇怪,凝目看去,竟發現所有來客都相望過來,一雙雙目光,少說也有數十來人左右,整個二樓悄然無聲,場面甚是駭人。



原來這小仙樓來客多是些書生商人,或是遠行旅人,身分大多不高,是以眾人聽見「少爺」二字,都不由橫來一眼,目中戒慎恐懼,深怕一個不小心,說得甚麼話就得罪這位少爺,那可是自討苦吃,吃不完兜著走。



袁昊眼珠子一轉,忖道:「我又非是甚麼大少爺,這些人何必這般坐如針氈?」百般糾結之下,筷子也不敢動作,騰在半空,就在這時,他身為瀛海島島民的性子大發,又想:「我就是說不要介意,他們定還是會介意,這般可有甚麼用?罷啦,我做我的,他們做他們的,愛介意便介意。」



美肴當前,便由著自己性子,動起長筷,吃起這遲來好久的一餐。
碼糕黃 2023-1-18 20:00:31

第三十二章 龐然大物





待填飽肚子,於眾人驚異目光抵下,付帳出酒館,外頭已是午後時分。



這時撫仙街逵竟堪堪熱絡起來,遠遠聽得攤販叫賣聲響,好不熱絡。



袁昊滿腹疑竇,隨人聲行去,發覺原本路上隨時能見的衙役,登時全沒了影,只見撫仙街上的百姓愈來愈多,不一會兒整條街逵擠得水泄不通,寸步難行。



所幸他個頭矮小,眼看路窄難行,彎下腰來,穿梭眾人腿邊逛邊遊,竟飛快無阻。旁人見著一個小矮子如只地鼠般,無孔不入,實也罕見,多看去幾眼。



或許是受街逵喜色洋洋的氛圍,袁昊心底明知不該,兀自童性大發,仗著腰包中的三百萬武幣,逢糖便買,見著左首一家賣乳糖的,大喜過望,上前直買了十來塊乳糖。



待結了帳,扔兩塊乳糖入嘴,一陣甘甜乳香流淌過舌尖、喉頭,滋潤腦門,當下只覺天底下的幸福莫過於此,那甚麼武律道盟、武律全然拋之腦後,似乎也不那麼重要了。



他再行少時,十來塊糖全入肚腹,手中無糖,尚感嘴饞,鼻頭微抽,又聞得一陣蜂蜜甜味,左右四顧,終於見著一家推著小販車的大漢,那小販車上掛著一串串通紅如珠的糖葫蘆,糖葫蘆隨著小販車上下顛波,透著一股誘人光澤和甜香,實感興奮難忍。



袁昊沖上前去,笑嘻嘻望著小販的大漢,道:「勞煩來一隻……不,兩隻糖葫蘆!」



那推糖葫蘆車的大漢點點頭,取了兩隻糖葫蘆,收了一枚武幣,推車便走。



袁昊隨人陣亂逛亂行,撫仙百姓往哪兒走,他便往哪兒去,不知不覺間,卻是走回方才那小仙樓,他不由一愣,隱隱覺得好笑。



便在此時,忽聞東南角傳來人聲騷動,旋即而來一陣笨重踏地聲,踏聲如悶雷,轟轟低響,每一步子,就如一道悶雷,震得撫仙人人胸中鼓動,好不難受。



袁昊循聲看去,見是一隊人馬行在道央,浩浩蕩蕩而來,為首那人騎著一頭足足有一丈高的龐然大物,臉上謙謙含笑,極是惹人矚目。



只見那龐然大物通體是毛,面目猙獰,形似野豬,獠牙如彎月倒豎,利牙如刃,足足有野豬數十倍大,簡直不像這世上之物。龐然大物兩隻眼睹佈滿血絲,瞧誰瞪誰,顯是憎惡難忍。



袁昊從旁看去,見它豬鼻哼氣,頻頻晃動脖頸,模樣甚是苦楚。他細細再看,發現那野豬頸處腫脹發紅,無數條勒痕歷歷在目,忽一道銀光迸現,透過烈日微閃銀光,似是個囚獸的鐵箍。



圍觀路人藏不住好奇,只聽有人道:「那是何物?如此駭人。」



有人識得深的,道:「那是妖族,是妖族!」



有人道:「妖族?」



又有人道:「不錯,確是妖族,中原可沒有這般大的畜生。」



有人又道:「聽聞妖族富通靈性,若非從小養之,想要捉來當妖寵,嘿,那是絕無可能!只怕是哪方闊家少爺的寶貝兒,咱們可動不起。」



袁昊連連眨眼,心道:「妖族!原來這就是妖族,我曾聽島主爺爺說過,妖族,那是和咱們瀛海島一樣,生活界域之中,不願受武律統治,只不過妖族的『域』是大域,咱們島的域,頂多算是小域罷了。」



這時忽聽有人喊道:「他媽的,讓開,讓開!誰要是不長眼,被踩了死,可怨不著人。」



袁昊就見一名白袍青年生得尖嘴猴腮,目光如豆,喝斥圍觀群眾,聲音中透著一絲驕貴之色。他身後尚有數十來人,其中有五、六人身著衣式相同的青袍,卻是星雲派的弟子。



袁昊一見那星雲袍子,腦海中湧現吳犬戎之面目,哼了一聲,微感不快。他雖以「逍遙定心訣」的心齋之法消弭心中懼意,獲得心境上的轉變,但定心訣卻非萬能,是以穩性而非去情,因此一觸物生情,厭惡之情固然深在,也就出於此理。



那星雲派弟子每一人臉上盡是阿諛諂笑,簇擁在形似龐然大物的巨豬身側。



這時騎著巨豬的那人,輕拍豬身,翻身下來。那些弟子當即湧上前去,團團圍住那人。但見那人是一名紅錦華美的青年,看來二十來歲,面如冠玉,溫文儒雅,手中摺扇輕搖,目中透著得意之色。



那紅錦青年到得小仙樓門前,佇足停下,看過門牌一眼,笑道:「就這兒。」



逕自將龐然大物留在道旁,信步走入酒館,身側旁人也跟了上去。



那龐然大物見紅錦青年進店,面目猙獰,豬鼻哼了口氣,雖面露惡色,卻沒多加反抗,趴伏在地,閉目養息了。可過得一陣,似乎受不了周遭眾人好奇的目光,低吼一聲,面目更惡,扭頭擺腰,瞪視而來,果真通得人性。



它掙扎一會兒,突然那頸處鐵箍叮的一聲,銀光又現,一道驚人氣勢爆發出來,又傳來叮的一聲,鐵箍迸光,它臉上吃痛,如洩了氣般,重新臥伏在地,動也不動。



那紅錦青年向旁點頭示意,一名星雲弟子當即走上柜前,對那胖掌柜道:「掌柜的,給我上最貴的酒、最好的肉,魚,要剛捕上的活魚;肉,要現宰的肉;蛋,要今天剛生下的雞蛋,至於酒嘛……不及三十年的不准上。是了,公子喜歡果子蜜餞,你這有沒有?」



那胖漢掌柜心下雀喜,有大貴客上門,忙款相迎,哈腰道:「有的,有的,咱們這兒應有盡有。」



那星雲弟子點點頭道:「那就都上了。」



那弟子話聲剛落,聽得二樓嘻笑怒駡聲不斷,紅錦青年眉頭一皺,又向一旁示意,這回換作那尖嘴猴腮的白袍隨僕,上前一步,粗聲粗氣道:「喂!掌柜的,給我把二樓淨空,咱們吃飯,向來是一夥人自己吃,可不和市井俚人合吃,也不想想整天吵吵鬧鬧,低俗吆喝個沒完。」



袁昊心中想笑,忖道:「你還不是滿口粗言粗語,好意思說他人?」



那胖掌柜聽了前面提及的蜜餞果子、好酒好肉等種種要求,心想這等公子爺吃飯,本就要求繁多,可賞錢自然要比常人闊氣不少,因此並無覺得不妥,可一聽得要驅離二樓來客,這畢竟來者是客,說趕便趕,恐是不妥。他又是困擾又是疑惑,道:「大人,這……這……」



那隨僕頭髮稀疏,身形微胖,白袍在身,搭上那張臉,實是令人說不出的噁心。只聽他冷笑道:「怎麼,要你趕人,便不樂意了,是不是?」



胖掌柜不及回話,一隻大掌已然拍來,啪的一聲,但覺腦袋一暈,整個人倒飛出去,背脊撞在牆上,樑上泥灰簌簌而落,險些就要暈去。圍眾當吃一驚,想不到那隨僕稍有不快便動了手腳,一點也不含糊。



但那夥人馬紛紛譏笑出聲,連那幾名星雲弟子同是再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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碼糕黃 2023-1-19 20:00:05

第三十三章 境界




 
胖掌柜摀著頭,只感被甚麼猛然撞上,右頰生疼,腫紅起來。他甚是還搞不清楚情狀,就被打飛出去,待得譏笑聲入耳,這才明白過來,不由怒視隨僕,忙爬起身。
 
那隨僕性子暴躁,仗著背後有人撐腰,平時就不允誰多瞧了他二眼,胖掌柜眼珠子剛瞪,厲聲就喝:「你這賤民!瞪甚麼?老子給你面子,沒打死了你,莫要不知好歹,速速把事情辦了妥。」手腕一翻,只見空氣中茫茫乎似有氣流轉,接著掌心外推,直朝胖掌柜的方位。
 
眾人見他憑空對掌,方始聞得呼的一聲,卻左右無事,不禁奇怪,過又幾息,以為他是作怪瞎鬧的,本欲發笑出聲。豈料傳來「咚」地一響,周遭道氣微震,那胖掌柜肚腹一痛,「啊」的一聲慘叫,倒飛三步,腿一踉蹌,重新跌坐回地。
 
圍觀群眾見此,各各眼眸大瞪,齊聲倒吸冷氣。
 
憑空發氣!練氣而發!
 
體道境!
 
也不知這聲音打哪兒而來,圍眾有人臉色大變,有人暗暗讚歎,有人喋喋不休,一時間,整個小仙樓都對那隨僕的境界感到駭然,眾口囂囂,騷亂難止。
 
袁昊聽得旁人之言,臉色微變,他雖不喜武功,卻聽說過,那中原武者的境界之別,以古口訣一十六字區分:「執者十二,少沖三別,體道三氣,臻化三圓。」
 
那體道三氣,指的正是體道境。
 
他想不到眼前這尖嘴模樣的隨僕,武功竟要比吳犬戎高上整整一個境界。他仔仔細細瞧了那隨僕一眼,見他年紀不過三十來歲,容貌甚醜,若是他沒出這掌,定是誰也料不到此人是名體道境武者。
 
只見那隨僕滿臉得色,眸光大放,趾高氣昂睥睨著胖掌柜,身後那幾人的嘲笑聲更加響亮。
 
胖掌柜心中有火,兩隻肥手掌握得緊緊,可萬不敢發作,眼前那紅錦青年顯就是富家子弟,他這一發怒,對方背後的勢力一苛責上來,自己可招架不起。他不由向門外瞧來,圍觀眾人見他目光過來,無一不忙避目光,不敢和他相視。
 
胖掌柜臉上慘笑,明白自己這小樓的聲譽已然完了,緩緩起身,低頭上樓。
 
袁昊自門外看著一切,胸中實是替胖掌柜抱不平,當下有股衝動,是以沖上前動起嘴舌,罵得那群人啞口無言,臉色通紅,又或是使起小伎倆,好令群眾貽笑大方,那便快活至極。
 
不過細想一陣,那隨僕是堂堂體道竟武者,其餘人也顯會武功,自己連點三腳貓功夫都不會,實是拿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。他們發起怒來,一掌打死自己,自己不僅命沒了,那些人只會愈發囂張跋扈,目中無人,只是治標不治本,白費力氣罷了。
 
袁昊歎了口氣,這習武之道,雖然是弱肉強食,但這般毫無底線,仗勢欺人,以武逼人,比之小人還要詬人不恥。
 
過得少時,果真見胖掌柜將二樓來客通通趕了下來,那些來客于酒館二樓便聽得外頭騷動聲,大略知曉事情緣由,只感慨紈褲子弟誰也招惹不起,沒多加發難胖掌柜,默默下樓離去。
 
胖掌柜忍氣吞聲道:「諸位大人,還請上樓。」
 
那紅錦青年滿臉神氣,點點頭,道:「很好,辛苦了。華森,你也是。」一副皇帝賞賜臣子之姿,隨手給了數十枚武幣。
 
那華森躬身行禮,接過武幣,臉露諂笑,道:「不敢。」
 
胖掌柜不明所以,卻聽華森喝道:「還不快謝過公子!」說著,向街頭一陣瞪眼。
 
眾人嚇了一跳,對方可是體道境武者,離真正的高手只差一步,平民百姓,誰敢招惹?紛紛一哄而散。有行人瞧見袁昊還在看,心念一動,本欲拉他離開,可發現不管怎地拉呀扯的,袁昊就是不動,轉念之間,又放他不管。
 
袁昊忖道:「也不知打哪來的公子。唉,真是可憐那掌柜的,只得認命遭人欺辱……」他自認和胖掌柜算是有緣,知他這人心熱,是個大大好人,隱隱生氣起來。腦中突發異想,想了一計,道:「是了,不如這般好了,待下次破界,我去請島上老爺爺們教訓教訓這公子,偷他家中一百萬、二百萬,好替掌柜的報一箭之仇。」
 
見那華森回頭又瞪,袁昊忙縮起腦袋,不敢再留。
 
離行前,見那只一丈大的野豬,匐在地上,面有倦色,袁昊不知怎地將它和胖掌柜的遭遇連接起來,心生憐憫,歎了口氣,看了一眼手中剩下的糖葫蘆,猛地心上想法,道:「有了!有了!」
 
他找了方才賣糖葫蘆的大漢,買了好幾隻糖葫蘆,又跑回來,將糖葫蘆全留在地上,只拿一根,不舍道:「這世上太可笑了,沒有真心的大好人,卻有真心的大壞人。我走啦,保重。」說完,起身離去。
 
起初那一丈大的野豬面有不解,獠牙抬起,威嚇似的悶出鼻氣,可見那小身影放糖便離,目光流轉,又是不解又是困惑。
 
它通得人性,耳中回盪袁昊方才的話,凝目地上的糖葫蘆,香甜撫鼻,不知想到甚麼,血盆大口竟隱隱含笑,久無反應。
 
歷經方才之事,袁昊心神鬱悶,興致大減,無心再逛,一路向人煙較少的西邊行去,撫仙鎮最西處是大湖渡口,也是當初他和都爭先踏上中原的起點。這出島短短幾日,他確實見著許多千奇百怪之物,大開了眼界,可也對外面世界隱然有些失望,不知為何,他現下很想看看養育自己的那座島。
 
行到渡口附近,遠挑莫大的撫仙湖,湖水沙沙大響,遠邊巒山隱隱,豔陽底下,撫仙湖畔波光瀲灩,透著一絲空明。那一艘艘船舶井然有序排列開來,不時見著像是商家裝扮的胖、瘦男子走下船舶,渾身酒氣,臉上盡是喜色。
 
另一端有數葉扁木小舟,舟上漁夫嘴中吟唱俚歌,熟稔地整理漁網,將漁網中大大小小的魚放入魚簍。
 
袁昊見著一條條於魚簍中跳動的魚兒,頭尾擺動,濺起水珠,不知為何想起小仙樓的水煮鯉魚。霎時之間,腦海如遭雷擊般,嘴中「啊」的一聲驚呼,手中一松,那餘下的糖葫蘆落了下去,撲通一聲,直沉撫仙湖,隱沒湖底。
 
他這回「啊」的更大一聲,幾近慘鳴,想伸手下去撈,可根本見不著糖葫蘆的影子,一臉痛色,道:「糖葫蘆、糖葫蘆……我一口也還沒……啊,不對,不對,完了,完了!我方才只顧玩耍,只想買糖,全然忘了那墨竹小姐之事。這撫仙說大不大,說小也不小,我兩隻小短腿,這般躲也不是,找也不是,該如何是好?」
 
袁昊轉過身,就要拔腿奔回小仙樓,可一想那惱人的隨僕、星雲派、紅錦青年都在,就是現在回到店內,來客通通被趕了走,自己又該上哪找人問去?
 
他忍不住哇哇亂叫,拿起路邊石子不停扔入湖中,撲通撲通,湖畔蕩漾陣陣漣漪,似如不會歇止一般。他又悔又恨,悔的是自己竟然忘了這事,恨的是自己貪玩成性,顧著買糖,忘了大事要緊,一時之間,實不知如何是好。
碼糕黃 2023-1-19 20:00:15

第三十四章 老漁夫





待得袁昊鬧了一陣,氣喘如牛,再也沒氣力扔石,這才安靜下來。只是他這一丟,竟一連丟了五十幾塊石子,但見周遭路面不見任何一塊石子,自然是全讓他丟入撫仙湖。



袁昊哀歎一聲,氣是消了,正想走回街上,腳剛踏出,卻覺小腿痠麻,顫抖不止。原來他剛才賭氣扔石,一會蹲下尋石,一會跳起扔石,他沒有武功根柢,這一來一往,兩腿實被折磨得緊,不過當時怒火正盛,自然沒多加在意。此時火氣一消,痠麻感立時沖了上來,他不由苦笑,坐在岸邊,凝望悠悠寂然的撫仙湖。



他往旁看去,見一整排扁舟無人,方才那還在整網的漁夫通通不見蹤影,卻不知,那些漁夫早被他亂扔石子的瘋癲模樣嚇了跑。



袁昊道:「怎麼辦?怎麼辦?好不容易有的線索跑了,尋不著那墨竹小姐,咱們如何安心藏身?」想來想去,心念漸亂,胸中一陣急躁,忽然想起那『逍遙定心訣』,趕忙拋去他念,在心中詠念:「若一志,無聽之以耳,而聽之以心;無聽之以心……咦?」可心中煩燥之感並未消去,反而有種氣亂神煩,不減反增之勢。



他一雙眼瞪得老大,搖搖頭,苦笑道:「定是我念得不對了,定心訣是定心,怎會感到煩心呢?若一志,無聽之以耳……哇!哇!哇!」這回煩躁之感愈來愈強烈,一股冷冽之氣沖上腦門,方才明明已平復的情緒,竟是怒火又起。



他跳了起來,不知究竟怎麼回事,先前唸詠逍遙定心訣時,明明是愈唸愈感心定穩性,沉靜如大海般,可此次唸詠,卻是愈念愈感惱火,氣亂神煩,簡直都不定心了。



其實袁昊並不知曉,這「逍遙定心訣」,雖然有穩性定心的效用,于修練心法上更是卓有成效,可定心訣卻非尋常心法心訣,可以隨時隨地,反復唸詠,隨意而為。定心訣之所以有所大用,正是得在萬非得以的大苦大難的條件下,如若隨意唸詠,不僅會無功而返,更可能受到心訣反噬。



會有這般情況,正是因為「逍遙定心訣」運行起來,袁昊不過心神慌亂,並非身處大苦大難之中,因此才會愈唸愈感不對勁。



就在袁昊感到不解之既,忽見撫仙湖上有一葉扁木小舟,遠遠駛來,那葉扁舟舟盪湖心,巒山當前,孤影獨佇,自是有種寄蜉蝣於天地,渺滄海之一粟之感。



袁昊瞧見過去,那舟上漁夫低著頭,單手劃動船槳,順勢右腳一揚,左腳向前捉去,竟能四肢並用,靈活自如,好不厲害。



只見漁夫將魚網灑了出去,響起輕輕的落水聲,漁網大張,如只章魚捕食般愈散愈開,最後沉入湖中。



漁夫邊劃邊拉網,周行湖上一圈,當小舟快入港畔,左臂猛地一抬,漁網跳離水面,嘩啦啦一聲,一條條活蹦亂跳的鮮魚被拉出水面,四處飛濺的水花如星雨般點點而落,蕩漾起撫仙湖上陣陣漣漪。



那漁夫左臂飛快圈轉,漁網便在空中翻了半圈,網中鮮魚逕自從網口落了出來,直直堆落在小舟上。



袁昊暗暗驚訝,這漁夫看來平淡無奇,似個尋常百姓,可他使的無疑是武功路子。



這時那漁夫飛快翻找魚堆,像在尋甚麼似的,過了一會兒,整個人萎著身子,輕輕盪舟,連連歎氣,聲音聽來倦怠不耐。



當扁舟快靠了岸,袁昊奔前幾步,細細觀看那漁夫。但見那漁夫滿臉花白,頜下一叢稀疏白胡,長及胸前,身形骨瘦如材,頭佩斗笠,一襲草衣,將船槳輕輕放好,讓扁木小舟悠悠滑入岸畔。



不多時,老漁夫上了岸,取了條長繩綁住小舟,回到舟上,將一大一小的魚簍放在岸上,回頭整理起漁網。他飽經風霜的臉上,本已佈滿皺紋,此時不知為何又深皺了幾分。



袁昊將墨竹小姐之事、定心訣之事全拋在腦後,沿著岸畔走去,一路上看了少說五、六葉的小舟,那些漁夫的舟上都只有一個大魚簍,盛滿鮮魚活物。可現下老漁夫卻是一大一小的魚簍,他心中好奇,探頭過去,見著簍物,輕輕咦了一聲,只見那大魚簍裡頭無非是魚、蝦、貝類等活物,可小魚簍竟清一色是綠殼烏龜,好不詭譎。



那老漁夫發現袁昊仔仔細細瞧著烏龜,輕輕抿笑,也不阻止。



待老漁夫整理好扁舟,拿簍要走,卻是微微一愣,回頭瞧來一眼,老目流轉,恍惚一片,不知在想些甚麼。他深吸口氣,再橫過一眼,旋即神態吃力地拎起兩個魚簍,唉呦唉呦地叫著,搖搖晃晃欲要離去。



袁昊聽那「唉呦」的聲音,心下油然不忍,連忙追去,道:「老爺爺,你為甚麼要特意捉烏龜?難不成撫仙的烏龜很值錢?」



老漁夫滿是皺紋的臉擠成一團,笑著搖搖頭,道:「不對,不對,這烏龜難捉無比,就是再值錢,老夫定也不會捉了。」



袁昊又問:「那是為何?」



老漁夫兩眼微瞇,遠遠挑望那頭深山群巒,像在回憶般,道:「倒也不是甚麼大不了之事,約莫在三日前,撫仙鎮為了范小姐婚宴張燈結綵,忙得不可開交,鎮內卻來了一位道姑。這位道姑身子嬌小玲瓏,卻偏要身著大藍袍,那大藍袍本就不合她身,時常在拖地,弄得袍子底邊東黑一塊西黑一塊,逕自毫不在乎。那位道姑平時沉默寡言,不怎麼說話,可一開口定會料事如神,算甚麼中甚麼,連連說中十幾人的事兒,無一有錯。咱們這才知道,這位道姑精通天人之道,懂得星象之法,很是佩服。」



說到此處,頓了一拍,袁昊急欲想知,忙問:「然後呢?那位道姑怎樣了?」



老漁夫微微發笑,道:「有一日,老夫碰上那位道姑,她開口就說:『漁夫漁夫,水利萬物而不爭,滋養萬物而不自恃,難得有緣,容貧道說上一句,所謂系鈴還需解鈴人,你只消捉整整一百隻綠烏龜,時候到了,自然會碰上解難人。』嘿,老夫確實心有煩惱,又想這位道姑懂天人之道,這才拚死撈烏龜,但……但,唉,你瞧這烏龜撈了整整一早,只有五隻、六隻,天曉得得捉到何年何月。」他話著,臉上是半喜半憂之情狀。



袁昊眉宇微皺,想道:「捉一百隻烏龜,那可得花多少時間?我曾聽島主爺爺說,江湖上的道士多不可信,就是道姑也一樣,而江湖上自稱道長、道姑的何其多,怎能隨意相信呢?唉,這位老爺爺糊塗啦!」



他自小於瀛海島上聽島民描述江湖道士如何招搖撞騙、行不義之舉的種種事蹟,早將道士、道姑列為心目中的可憎物件。只是這回出島,最先讓他遇著的道士卻是武屠夫、葉道源二人,他們俠義肝膽,有情有義,一時間令他忘卻了那份可憎之情。此時聽聞老漁夫之遭遇,心中想起飛雲派二人,不由對那道姑更加不滿。



袁昊忖道:「騙這等老爺爺,可有甚麼好的?話又說回來,這位老爺爺那般相信那道姑,我該拿甚麼法子說服他,好較他再受騙上當。可我,我總不能……總不能說出瀛海島之事罷?」正當他躊躇萬般,又聽得那唉呦唉呦的聲音。



原來那老漁夫提著兩個魚簍,已然走遠,可他走一會兒拐左,走一會兒歪右,頻頻悶哼,臉色發紅,魚簍一高一低,一步並一步往前走去,顯是吃力至極,走沒幾步,早是滿頭大汗。



袁昊聽得那聲音,於心不忍,快奔上前,道:「老爺爺,需要搬到哪兒,晚輩幫你罷!」



老漁夫回頭盯著袁昊,良久良久,才道:「不用,不用,老夫可還沒那般不中用,小家夥,你趕緊回家去。」可說話間,那花白老臉莫名通紅,看來難受至極。



袁昊胸中熱血上湧,倔強脾氣上了來,忖道:「你瞧不起我是小孩,幫不了甚麼忙,是不是?好,那我偏要幫!」管也不管,上前一步,方想搶過那大魚簍,卻突然一愣。



只因他身子矮小,那大魚簍雖說不大,可也足足到他腰肉附近,如若硬拿,大有可能會摔翻那大魚簍,可就前功盡棄。他思慮片刻,一抬頭,見老漁夫瞧了過來,臉上微微一紅,拎起那小魚簍便走。



老漁夫當是看出袁昊的小心思,只道:「小家夥,往這兒。」抬起大魚簍,朗笑起來。
碼糕黃 2023-1-19 20:00:25

第三十五章 白楊林





兩人並肩而行,過了鎮門,怪哉的是那些站哨衙役並不阻饒,反倒一見是老漁夫過門,紛紛如臨大敵般,又似看見甚麼可敬可怖之物,避開目光,只管放行。



袁昊儘管滿腹疑竇,心中也安心不少,倘若又要讓萬象唯識珠問話一回,難保這回嘴一溜,露了甚麼餡,那可大大不妙了。



他倆向撫仙鎮郊外行去,不久見著一大片白楊林,林中有條細路,只足以讓一人通行。



老漁夫先行走過,袁昊跟在其後,不停左顧右盼,那些白楊林離小路愈來愈近,小路愈行愈窄,繁密的枝葉鋪天蓋地般罩了下來,成了小道涼蔭,很是特別。



袁昊抬頭瞧著,一陣徐風正巧拂過,白楊林發出沙沙聲響,那繁茂林蔭隨之起舞,綠蔭搖曳,周遭彷彿堪堪暗了下來。



再行一陣子,忽覺一道亮光射來,眼前豁然開朗起來,只見白楊林中是塊腹地,一旁有自山腰涓涓流淌下來的清澈山澗,澗旁有一圈小花圃,中央是兩綠竹屋,樣式簡陋,左邊那竹屋較小,門邊有幾個大水缸,右竹屋則大了一些,竹門虛掩房內。



老漁夫將魚簍中的魚、蝦、貝紛紛倒入大缸,又把袁昊那小魚簍的綠烏龜倒入另一缸,事情完了,笑道:「小家夥,當真是謝謝你啦,替老夫省下不少功夫。這陋居沒什麼東西可以招待,不過倒可請你喝杯茶。」



袁昊本是沖著脾氣來幫忙,事情一完,無意久留,因此再三推辭。可老漁夫執意要留人下來,他心想再回絕下去極是失禮,只得點頭答應。



老漁夫臉上皺臉糾成一團,笑盈盈拿出兩張凳子,便進屋備茶。



袁昊一落座,忍不住好奇,放眼打量這塊腹地,不一會兒,目光就直向右邊那大屋瞧去。其實當他一入這白楊林,就對大竹屋很是在意,隱隱之間,只覺那大屋中有什麼在吸引著自己。



只見那大竹屋以竹門虛掩,正面雖瞧不著裡頭,可從小竹屋望去,竟隱約能見屋中擺設,但見大竹屋內放著幾幅畫作,一張床,和一個簡單妝奩,乍看之下,似是閨家女子的房間。



過得少時,老漁夫端來茶水,這一老一小便你一句我一句,閒聊起來。



老漁夫見識睿達,猶似一本古今奇書,說甚麼都能引人一陣心奇,一會兒說傳說秘事,一會兒說西域森林中的神祕生物,一會兒又說西域再往西的異地之事,袁昊年紀尚小,對這等奇妙趣事很有興趣,自當聽得好不快活。



待老漁夫說到一個段落,啜了一口熱茶,忽道:「小家夥,你不是撫仙人,你是從哪兒來的?」



袁昊正想喝茶,被這話問得唐突,大吃一驚,手一抖,茶杯差點落了下去。他連忙接住茶杯,可裡頭茶水早已潑了滿地,所幸熱茶並沒有潑在他腳上。



他想都沒想會被問及此事,臉色一緊,道:「我……我……」



老漁夫淡淡一笑,道:「別緊張,老夫只是好奇罷了,咱們撫仙人都曉得,撫仙烏龜可不是甚麼黃金白銀,哪裡能值多少武幣?」



袁昊戒心大起,暗道:「遭啦,原來是我當時問烏龜之事,露了大大破綻。」腦筋一轉,本欲轉移話題,可見對方始終含笑,頗是無害,其淡然之舉,實和瀛海島島主爺爺有幾分相似,心中戒備莫名消去大半。



嘴上竟是不由道:「確實如老爺爺所說,晚輩不是撫仙人。」



他這話一出,登時反應過來,大感駭然,急想:「完了,完了!袁昊啊袁昊,你是腦筋抽了風不成?你、你平時愛訛詐他人,什麼時候不說真話,偏偏挑這時說了真話?」



那老漁夫也是微微一愣,大是料想不到袁昊會說出真話。



袁昊甚是清楚,他和都爭先沒多少武功底子,也再無保命神丹,從今爾後自當戒慎恐懼行事,不得再強出頭。而于判官槌一事,早已讓武律道盟的多數人恨上心頭,正因如此,說甚麼也不得再露出些許破綻。



想到此處,默默又起戒備,方才不慎說漏了嘴,讓老漁夫見出破綻,幸是沒說出自己究竟是哪裡人,只回答關於是不是撫仙人這問題,還算留了一份心眼。



老漁夫不說話,靜靜望了過來,啜了口茶,良久不發一語。原本臉上的淡淡笑意,卻是愈來愈深,愈來愈明顯。



袁昊被他瞧得渾身不自在,只覺心臟砰砰狂跳,不知為何有些焦急難耐,難以定住性子。



這白楊林雖說離撫仙鎮不遠,但綠蔭小道路窄難行,加之林中幽然一片,本就人跡罕至,此時二人皆不發話,耳中惟剩遠邊青山傳來野禽的聲息,更顯闃寂之狀。



對袁昊來說,現下這情況,尷尬無比,簡直比迫他習武還要痛苦百倍。



又過一盞茶時間,老漁夫突然喃喃道:「年紀正好……和那老傢伙的孫兒……似乎也行,不……」話音極低,袁昊沒聽見他說了甚麼。



他頓了一會,開口道:「小家夥,倘若你這幾日無事可做,想不想和老夫捕烏龜?」說著,老臉怪異一笑。



袁昊微微一愣,忖道:「捕烏龜?是了,那騙人道姑只說捉一百隻烏龜,也沒說不能一人捉烏龜。可……可我也不知究竟會在撫仙鎮待上多久,止不定今晚、明日,或是下個月才走,都爭先說走,咱們就得走,誰也不知能留到何時。我一口答應老爺爺,事後沒了影,雖說無人會知,卻是大大的不守信用啦。」



對武者而言,悟道愈深,修為愈高,壽命自然不能和常人相比擬,十年光陰,說長不長,說短也不短,誰也不曉得武律何時會指派道盟大力搜查,倘若大宋、大理王室也牽扯其中,屆時四面八方皆有敵人,袁昊、都爭先惟一能信任的,只有彼此,因此他們絕計不能只待同一個地方。



袁昊想到此處,臉上流露歉色,道:「老爺爺,晚輩……」他本要說「晚輩瑣事纏身,不克相助,實感慚愧至極。」但話不及出口。



只見老漁夫已然起身,道:「你若肯幫忙,老夫定有厚謝。」說話間,從懷中拿出一個空間戒,竟是隨手拿出一大把白花花的武幣。



袁昊眼盯著那白花花的武幣,想起自己那三百萬武幣通通替都爭先還債去了,心中大苦,如今身上兩袖空空,一毛也不剩,往後都不知怎地過日子,一聽幫忙捉烏龜就有武幣可拿,可謂天上掉下來的大餅,令他糾結萬般。



他平生最痛恨說話不算話的小人,況且老漁夫年紀都一大把,處居這等陋屋,這些武幣,指不定是他長年累月辛苦貯下來的持家之財,豈能收得安心?想了想,還是忍痛道:「老爺爺,晚輩真是沒有辦法。」



老漁夫嘴中「喔」的一聲,竟是一副毫不意外之色,道:「你當真不能幫忙?」他說這話時,語氣堪堪高了起來,睿智的眸中竟隱隱有幾分欣喜雀躍之色,臉上笑容變得神神秘秘。



他這個反應,實又大出袁昊預料之外。



老漁夫又道:「罷了,用不著現在拒絕老夫,待捉足一百隻為止,都不算晚。」說完這話,手負背後,轉身入屋,道:「小家夥,你等一會兒。」



袁昊儘管心中覺得詭異,還是靜靜等待,過了一陣子,老漁夫取出一捲深綠色畫軸。



那畫軸紙背已然泛黃,紙邊微皺,顯是陳舊老物。



老漁夫拿著那畫軸,花白臉上流露緬然之色,柔聲道:「這是老夫珍藏二十餘載的畫作,平時捨不得拿出來,小家夥,你我有緣,就讓你瞧上一瞧。」



袁昊眼珠子一轉,明白過來,目光直直盯著那大竹屋,問道:「老爺爺,那大屋可有人住?」



老漁夫臉上微愣,眉宇間閃過一絲不安,搖頭復笑,道:「不錯,那是老夫孫女的住屋。」



袁昊心道:「是了,是了,若非如此,怎地會有女子用品?話又說回來,那小仙樓大漢、那墨竹小姐,還有老爺爺孫女,莫非這撫仙之人,個個都愛畫如癡?」而憶起那墨竹小姐,心底愈發無奈,自己貪糖貪玩,白白錯失尋覓墨竹小姐的大好機會,又該怪與何人?



只見老漁夫小心翼翼取下畫軸上的細繩,畫軸一拉開,下個瞬間,袁昊感覺到一股長江大河之勢,直直迎面撲來,不由倒抽冷氣。
香江第一淫棍 2023-1-19 23:02:3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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碼糕黃 2023-1-20 20:00:12

第三十六章 畫作



只見眼前是幅水墨山水畫,畫中四面八方皆為重巒疊障,深谷山嶽之間,霧靄時而朦朧,時而伴嶽恃而存;畫的正中央是一處崖邊,有一道深邃的倩影,彷彿要衝破厚實的雲霧之牆,是以天蒼一片空明開闊,那倩影長髮披肩,左手撐著竹杖,右手上持著一柄小槌,戴著斗笠,眼前不知究竟在挑望何處,自有一種豪氣干雲、天下萬物殊途同歸之感。



袁昊胸中一陣感慨,見那倩影身後有一片留白處,冥冥中覺得畫中那女子似躍然紙上,彷彿在邀約自己,胸中莫名激起一股好強之氣。



他滿臉通紅,吁了口氣,顫聲道:「好畫,好畫!」想了一陣,覺得這世上難找足以形容此畫之讚詞,只好再道:「好畫。」



這幅畫風格回異,畫中真假參半,那磅礡氣勢卻是騙不了人,實是世所罕見之作。



袁昊再瞧過一眼,忽然對這山水畫頗有種既視感,只覺自己好像在哪見過,可想了一陣,卻不想個所以然。眼見老漁夫將山水畫捲了起來,一陣惋惜感席捲全身,大是愁然不已。



只聽老漁夫笑問:「哪裡好?畫總有優劣之分,小家夥你既說這是好畫,可這畫哪裡好?是畫山的功力好,還是畫雲的功力好,又或是畫人的功力好?」



袁昊微微一愣,腦中嗡嗡大響,眉宇微蹙道:「這……老爺爺,晚輩、晚輩不清楚。」



老漁夫聞言,眸中略感失望,笑意如漆般緩緩剝落,皺眉道:「別晚輩來晚輩去的,聽都聽厭了!這兒只有你我,何必管他的禮俗?」



他續問:「小傢伙,既然說不清楚,又怎地能說是好畫?」



袁昊頓感羞愧不已,幾乎抬不了頭,他方才會一口讚道那山水的好,是因畫中人物一副彷彿要於天下間找尋夠格和自己同游的豪傑,其豪情壯志之感,令人折服、動心,回過神之際,那「好畫」二字便脫口而出,哪裡有想那麼多?



他抓抓頭,道:「老爺爺,晚輩、我只是……覺得這畫有些古怪。」



老漁夫「喔」了一聲,微微睜圓眼,似感興趣道:「哪裡古怪?」



袁昊感慨道:「我說了您可別笑我。我覺得這畫中那女子,好像活生生的人,邀我一同遊山玩水。我若是、若是不答允……」



老漁夫道:「不答允會怎地樣?」



袁昊突然臉露不服之色,哼了一聲,道:「我若是不允,畫中那人定會笑話於我。我堂堂小男人,怕他個屁?去就去,有什麼好怕的?」



豈知話一落下,只聽得老漁夫「嗯」的一聲,聲音聽來又是歡快又是荒謬。



袁昊小臉一紅,低著頭,料想是要被嘲笑,不敢見老漁夫臉上之色,只顧笑道:「我、我不懂畫……說起琴棋書畫,我是樣樣不通,哈哈,哈哈,看不懂畫也是正常的,老爺爺別見怪,別見怪。」



老漁夫久久沒有回話,霎時之間,清風徐來,又只聽得白楊林發出的沙沙聲響。



袁昊好是尷尬,根本不敢抬頭,因此沒見著老漁夫那如盯上獵物般的猙獰神色。



過得少時,只聞老漁夫哈哈大笑起來,聲音暢快,道:「小傢伙,你很不錯,很不錯,說起來,老夫連你叫什麼名都不曉得。老夫姓竹,名雲堂。」頓了一拍,又道:「你大可喚老夫一聲竹爺爺。」



袁昊還是懂得敬老尊賢之道,忙起身行上一禮,道:「晚輩袁昊,見過竹爺爺。」



竹雲堂點點頭,道:「這幅畫,老夫讓好多人瞧了許多次,畫中之意為何,老夫和你一樣,既不懂畫,哪裡能懂什麼畫中之意?可每每聽來的答應,卻總是千篇一律,冗長矯情,自以為是,全是他媽的狗屁不通!」他說這番話時,中氣十足,愈說聲音愈是響亮,說到最後,更是氣勢凜然,聲音痛快。



待袁昊終於抬頭,竹雲堂朗笑道:「但你和那些蠢蛋不一樣,你這答案,很對老夫脾氣,很好。」眼神之中,全是讚賞之色。



袁昊連番被誇讚,性子一大起,也是笑道:「竹爺爺,莫要小看了您口中的那種人,倘若這畫的主子不是您,而是個女子,那些人定會稱讚個沒完,只求得女子回眸一盼,我袁昊豈會是幹這等鳥事的下流之輩?若是只想讓女子看自己一眼,何必那般麻煩?直接將畫偷了去,那女子還不殷勤追你而來?」



竹雲堂拍腿叫好,道:「不錯,不錯!這招妙極,小人諂媚百句,不得美人一眸子,活該,活該!」



他又留了袁昊好一陣子,這回二人談笑之間,再無方才禮儀得當的情狀,倒似朋友之間的相處,無話不可談,笑聲不止。



而袁昊本也不是說話得體之人,當下見竹雲堂這般通俗違禮,也是了然,放開膽子,和他大談闊論起來。



這一老一小連幹了好幾壺茶水,兀自聊得喉嚨都要啞了,還是不肯停歇,只覺對方實是難得可貴的坦蕩之人,待得天色漸晚,竹雲堂這才不舍放袁昊離去。



眼見袁昊矮小的身影愈來愈遠,直到不見蹤影,竹雲堂始終凝目白楊林的道口,嘴中喃道:「是他的話,應該是了……」



※※※



袁昊回到撫仙鎮,天色漸暗,撫仙鎮上依舊人潮眾多,來客絡繹不絕。



其時,有人點亮因大婚張掛起的紅燈籠,第一盞燈火既起,接踵便是第二盞、第三盞……不久,整條撫仙街逵便紅紅火火一片,景狀唯美,自又是鬧得一陣沸沸揚揚。



袁昊見這些撫仙百姓嘴中有一句沒一句喊著「范小姐萬歲!」、「撫仙萬歲!」,歡呼聲此起彼落,登時萌生一股慚愧之情,他和都爭先為了處理判官槌之事,鬧得撫仙派雞犬不寧,貯積良久的道氣散去不少,大大影響了撫仙派的氣運聚凝,撫仙百姓卻還不知,那婚宴勢必得延期舉行。



瞧這些撫仙百姓樂得模樣,袁昊愈發不好意思,低頭快步而過,深怕和那些撫仙人對上一眼,更添歉疚。他愈走愈急,接著拐了彎,遠遠就見得一家客棧前,佇足一道熟悉身影。



那人十七、八來歲,方臉劍眉,一雙虎眼所及之處,要是有地痞膽敢和他多對一眼,咽喉發出一絲不滿悶聲,定會被他狠瞪過去,被咽喉發出像是野獸發怒般的哼聲嚇走。



只見他臉上甚是不耐,那雙虎眼更加駭人,路上行人無不低頭行過,那人卻不是都爭先又是何人?



袁昊上前一步,見他左頰紅腫,有道五指掌印,不由奇問:「姓都的,你的臉是怎地一回事?」問話之時,不由發笑出來,是以邊笑邊問,氣得都爭先臉色通紅。



都爭先臉上不快之色更甚,怒道:「他媽的,小孩子管那多做甚麼?這叫榮譽傷疤,懂不?那臭娘們,老子橫行賭界十年,甚麼高嶽深淵沒見過,就沒見過那等厚顏無恥之輩,真是……真是我輩楷模!」他撫著臉上掌印,一臉恨得牙癢癢之色,可話中卻滿是敬佩之意。



袁昊聽來不解,道:「你究竟是想罵人還是想誇人?」他腦袋一轉,驚覺過來,道:「你這賭……賭,賭蟲!又去賭了不成?不是說要收集情報,怎地你就只知道玩樂,我可是顧及大義,為了咱們未來拼命收集情報。」



他說這話時,臉上全是莊嚴之色。



都爭先翻翻白眼,道:「得了吧,咱們認識多久,你甚麼性子,我難道還不清楚?定是你瞎貓碰到死耗子,運氣好罷了。不說了,先進去。」



兩人走進客棧,付了武幣,來到二樓客房,將行囊一扔,便即落坐,旋即喚了小二叫些菜肴,先是有一句沒一句哈哈打笑,待小二端上所有菜肴離去,快步離去,兩人勁自沉默下來,分頭關了房門、窗牖,回頭落坐。



只聽都爭先率先道:「你那邊如何?」



袁昊想了一會兒,還是將今日于酒館中聞得的畫師之事細說一遍。



都爭先起先聞話還是面不改色,爾後眉宇一挑,接著臉色數變,道:「這麼說來,咱們若是不儘快找出那墨竹小姐,難保有一日上街讓她瞧見,最後被識破身分?」



袁昊點頭道:「不錯,可撫仙說大不大,說小不小,那墨竹小姐八成也不住鎮內,畢竟擁有那般畫工,定會一傳十,十傳百,咱們進鎮怎麼可能會不知?」
碼糕黃 2023-1-20 20:00:22

第三十七章 欠債



都爭先沉吟片刻,道:「找到她又如何?你一個沒有武者根柢的傻小子,和我一個小小的執者境武者,這中原當中,隨處都是比咱們武功高強的武者,還有,你可別忘了咱們瀛海島的唯一規矩。」



袁昊臉色一沉,自然曉得都爭先口中的規矩為何,瀛海島自古深受「武律大道」敵視,連帶影響中原江湖武者,因此可說是四面皆敵,但島民先祖留給後代島民的唯一遺命卻是:「若非萬不得已,不得濫殺無辜」,此十二字遺訓,出島的島民都得嚴謹遵守,因此他倆出島以來,雖迭遭多難,卻從未想過奪走他人性命,原因就在此處。



袁昊眼珠一轉,道:「我沒說要殺她,咱們大可躲得遠遠的。」



都爭先不置可否笑了起來,又問:「你可曉得中原人怎地看待咱們的?如果她知道咱們的身分,刻意追查下去?」



袁昊道:「再躲。」



都爭先續道:「如果追了上來?」



袁昊歎了口氣,心神難安,倘若這墨竹小姐當真追了上來,勢必會招蜂引蝶,甚至是道盟的關注,如此一來,遺訓當中的「萬不得已」四字可還能遵守?他搖搖頭,不敢多想,道:「武律恨不得咱們死了,這種人深究下去,遲早會被那狗屁東西派人殺害,也用不著咱們去殺。沒什麼,咱們現下尋不著她,可多的是武幣,定有辦法找到她。」



可都爭先一聞「武幣」二字,臉色忽然鐵青起來,兩眼大瞪,顫聲道:「這……這麼說來,咱們若要尋墨竹小姐,得好幾日離鎮,無法博弈,是不是?」



袁昊點點頭道:「若是要尋墨竹小姐,自然得……喂,你剛剛是不是說了博弈?」



他狠瞪過去,這都爭先,當真嗜賭如命。



都爭先理也不理袁昊的反駁,猛地拍桌,起身道:「兄弟!」



袁昊同樣起身,大退開來道:「不借!」



都爭先道:「我甚麼也還沒說,兄弟。」



袁昊心中鄙夷:「你這人是什麼德性,我豈會不知?平時絕口不叫人兄弟,這時突然喚人兄弟,不就是有求於人?」



他哼了一聲,道:「不就是借錢?」



都爭先臉上笑容滿面,道:「不愧是我好兄弟,借點盤纏花花。」說著,手往前一伸,攤開大掌,一副等待施捨之姿。



袁昊大感無奈,心想在瀛海島時,都爭先「賭狂」的盛名,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,既然這撫仙有賭坊,焉又有他不去之理?早前聽都爭先說要收集情報,他便已猜到此人定要去賭坊,多多少少也料想會開口和自己要盤纏。



袁昊猶豫片刻,道:「要多少?」



都爭先欣慰點頭,爽快道:「好兄弟,不二價,三百萬。」



袁昊聽聞「三百萬」三字,抽了口氣,忍著頭疼,佯裝沒聽見,動起筷子,道:「沒門,你就被賣身去吧。」轉念一想,心中微感詭譎,似有疙瘩,又問:「不對,你欠錢不還,賭坊怎麼可能放你出來?」



這回輪到都爭先深深歎息,坐回位上,臉上流露愁緒,道:「我可是特地報上『賭狂』大名,賭坊才破例放行,否則他們絕計不會放我一馬。」



袁昊聞得這話,不知為何,只覺四周彷彿暗藏危機,登時背脊發寒。他細細凝神,耳中向外聽去,發現本來人聲鼎沸的街逵,此時竟堪堪沒了聲息。出島磨練而出的危機感,大是起了戒備之情。他渾身汗毛豎起,放下筷子,起身連退幾步,道:「他們?都爭先,咱們的身分可不能隨口說出去,你們還說了些甚麼?」



他說出這話,腦中隱然有了非常不妙的想法。



都爭先哈哈一笑,道:「沒事兒,那賭坊可是老字型大小的大賭坊,全中原都有他們的分家,歷代柜主都曉得咱們瀛海島身分。是了,是了,他們說,讓我親自取了錢回去,倘若交不出錢,屆時親自請咱們過去,好好款待咱們……」他話未說完,嘴中「啊」的一聲輕呼,道:「來了啊。」聲音中又是無奈又是驚訝,更有幾分欣喜之意。



袁昊整個人跳了起來,循都爭先目光看去。



這一看之下,更是不得了,但見客房內緊閉的窗牖竟被打了開。



外頭天色黑了下來,繁星當空,一彎冷月懸在夜空,只見一對閃著幽光的美麗眸子,靜靜凝望而來。



這人背面月光,黑影遮面,一時之間,也見不太清楚這人面容。袁昊不敢靠近,心下狂跳,只得拼命瞇眼,想瞧出這人身分。



只聽一個女聲婉約響起,道:「都少俠,按照約定,閣下一共積欠三百萬武幣。」話聲剛落,一陣晚風拂來,冷月正巧斜罩入屋,透著月光的銀白長髮隨風飄舞,那雙美眸平靜盯著都爭先,不再離開。



都爭先先是一歎,聳聳肩子,似認命般,義正嚴詞道:「沒錢!咱們沒錢,要錢沒有,爛命一條。」



袁昊尚不及吃驚,那女子「喔」的一聲,聲音婉轉,道:「沒有錢,是嗎?」



這女子的聲音好生動聽,平靜溫婉的眸子,似流露過幾分笑意,可不知為何,卻令袁昊不寒而慄,額上浮出黃豆般的汗珠,大感窘迫。



便在此時,只見那女子玉臂一舉,伸指放紅唇,吹了響亮口哨。忽聞有急促腳步聲飛奔上樓,聽聲音,人數少說也有十來人。



只聽有人道:「你、你們是何人?」「住嘴!在這兒,樓上第三房!」「別讓他們逃了,那可是足足三百萬。」「小姐說了,只要捉住,咱們可以分點紅,死也要捉住他們,無論死活!」「放屁,小姐說要活的,死了怎地還咱們錢?」「兄弟們且慢,不要打攪其他客人了。」



袁昊大駭,忖道:「這分明是準備好要來捉人的,這些人分明不相信都爭先能還錢!」



但現下唯一的逃脫之地已被女子占去,且對方既能無聲無息闖入房內,使袁、都二人皆未發覺,顯是會武功之人。



都爭先明知有人要捉拿他們,兀自從容不迫,拿起長筷,細細品嘗桌上佳餚。



袁昊沖上去捉住都爭先的衣襟,罵道:「還吃!還吃!姓都的,你瘋了不成?三百萬啊,三百萬!咱們辛辛苦苦掙來的三百萬,你這蠢蛋就這般花了?他媽的,我方才還以為你滿嘴屁話,原來真正欠人三百萬?」他只覺腹中怒火中燒,桌上那些菜肴根本食不下嚥。



這情狀,倒是和早些時候,完全反了過來。



袁昊方才聽都爭先一口便提三百萬,只當他是想多拿一分便是一分,從未料想到是真真正正欠了賭坊三百萬,因此也沒多加細想。此刻見窗外那女子、聞得樓下喊著三百萬的聲音愈來愈近,真正倉皇起來。



都爭先哈哈笑道:「姓袁的,你大可安心,這位……姑娘,嘿嘿,我認識,我認識。」他一副胸有成足之狀,又道:「這位姑娘姓李,便是那柜主後人,知曉咱們身分的。」



袁昊聽得這話,略略一驚,卻沒有感到心安,反而向窗外那女子怒道:「你們!這王八蛋說的話,為何說信便信?他既然賭了,就用他身還錢,我可不還的。」



他想道那三百萬武幣,自己今天花去不少,根本不可能拿出完好的三百萬還錢,況且這還是他倆重要的盤纏,沒了這些武幣,難不成還要拐騙武律道盟一回?



那女子輕輕一笑,彷彿看透袁昊的想法,道:「都少俠賭狂大名,早有耳聞,絕非是輸了便賴帳之人,小朋友,想必你就是那個保管盤纏之人,都少俠托你保管盤纏,竟然自顧自花了盤纏,小朋友,你爹娘沒教過,不可以動別人的東西?」



袁昊聞話,臉上一黑,心想自己使計誆來三百萬,這是自己的功勞,甚麼時候成了都爭先的功勞?他惡狠狠瞪向都爭先,只覺有股惡氣淤在胸口,有苦難言。



猛地間,只聞「碰」的一聲,房門遭人踹了開來,無數人影接踵沖入房內,吆喝連連,黑影鋪天蓋地罩了上來,團團包圍袁昊、都爭先二人。來者無一不是身材健碩的壯漢。他們面露惡光,一雙雙眼睹如狼般瞪著袁昊、都爭先二人。



明白這是危機當頭,袁昊靈光乍現,喊道:「女俠姐姐,漂亮姐姐,我不認識這人,其實我是受這惡人逼迫,是無辜的……」



都爭先搶道:「咱們是莫逆知己,世上再也找不到這等好朋友。」



袁昊又道:「我、我這麼一個短腿娃兒,你們瞧,你們瞧,我連買個糖兒都難如登天,怎地可能保管三百萬這種大錢?分明是這人訛詐你們。」



都爭先大聲道:「諸位別被他騙了!這娃兒詭計多端,誆騙了無數江湖好漢,沒讓任何人得到好處,自己卻當個坐收漁翁,真是豬狗不如。要我說啊,我才是受他指使,要問罪,咱們二人罪狀相當,不分高下。」



袁昊大怒道:「都爭先!你這草包。」



都爭先扭頭過去,理也不理。



忽聞那女子嬌笑起來,道:「既然如此,就依都少俠之言,通通帶走便是。」



那數名大漢應了聲,嘿然一笑,緩緩逼近,包圍圈愈縮愈小,袁昊於驚慌懼怕之中,冷汗狂流,拼命左顧右盼,卻發現無路可逃,連忙狂退,最後肩碰著都爭先,轉回頭,又感大駭。



只見都爭先舉止詭異,也不反抗,兩臂張開,一副任人捉捕之狀,瞧見袁昊目光看來,笑道:「相信我,沒事的,咱們可是好朋友。」



袁昊氣惱至極,不及回話,見有只大手已然欺近過來,嚇得彎腰避過,耳中聽得背後傳來聲息,在地上翻滾一圈,讓一名大漢撲了空。那大漢罵聲連連,目光瞪來,猶如獵人在瞧著心儀的獵物般,魄力驚人。



袁昊渾身汗毛豎起,見有四隻大手猛然欺來,慘不出聲。倘若是個會武功的武者,區區四隻大臂襲來,憑他們眼功之精,要避過何等容易。可袁昊不喜練武,毫無武功底子,眼力和常人無異,根本避之不去。



那都爭先早已認命,因此眾大漢團團逼來,袁昊既出不了門,亦毫無辦法,逃得少時,已然氣喘如牛,顯離極限不遠。



突然之間,袁昊只感背脊遭人碰了一下,四肢便微微發麻,一陣酸麻感立時沖向渾身上下,他踉蹌一倒,那些大漢撲了過來。



袁昊慘道:「啊!」的一聲,眼前一黑,再也沒了意識。
碼糕黃 2023-1-20 20:00:39

第三十八章 地牢





迷迷濛濛間,袁昊醒轉過來,卻是被一陣惡寒驚醒。



他睜開眼睹,眼前黑漆漆一片,甚麼也見不清楚,只能依稀見著有一扇鐵門。那鐵門也不大,正好一個人身左右,門上有個縫孔,透出一絲微微亮光,除此之外,四周皆難以見物,空氣潮濕,似乎還透著一股怪味兒。



這方醒之既,尚自搞不明白情狀,正想撐地起身,竟覺四肢沉重無比,猶如遭重物狠壓于地,連根指頭也動彈不得。



不過袁昊倒是對這種不得動彈的感觸,很是熟悉。當初在島上時,只要惡作劇過分了,島民勢必會請他吃上類似招數,有時一個時辰,有時二個時辰,令他周身穴位堵塞,動彈不得。



他拼命扭動脖頸,勉強見著正面以外的角度,細細打量,隱約能見四周像是牆壁之物,綜觀以上幾點,這便明白過來,此地定然是個地下暗牢。他不由納悶,腦海快速運轉,憶起昏厥之前,所發生的種種事情,他和都爭先先是遭幾名大漢捉住,綁了便走,可他一路上不停大叫大鬧,引來撫仙百姓循聲關注,又狠咬幾名大漢的粗臂,惹得他們一陣惱怒,突然背部一疼,至此往後,就了無意識。



如今醒了過來,竟是身在陰暗之地。



印象中,那些大漢皆是賭坊來人,會貿然闖入房內,全因都爭先欠債未還,前來催債,爾後那姓李的女子發現他倆身上根本不足三百萬,是以才一聲令下,成群壯漢蜂擁齊上,動手抓人。那姓李的女子既然把人捉至牢房,又點人穴道,定是為了要將袁昊二人賣了,好還賭坊欠債。



想到此處,心下愈來愈急,可不就是說,現下的這般窘境,只有任人宰割的餘地?



袁昊心忖:「都爭先不在,我可得自己想法子,自救小命,再謀救人之策。」



他不甘活活遭人賣去,儘管動也不得,還是絞盡腦筋想法子,身子亂扭亂動,輕動嘴巴,發覺勉能歙張,心中大喜,正想出聲喊話,卻是咽喉一緊,一點聲息也發不出來。



正所謂期望愈高,失望愈大,這一下樂極生悲,令袁昊好是惱怒,暗罵道:「他媽的!他媽的,賭坊便賭坊,建甚麼狗屁地牢?唉,我一個可愛的小娃兒,他們竟能狠心點了啞穴、周身穴位,當真不是人。」



想來複去,又是無力又是後怕,自己堂堂一個小男兒,為了償還賭債,難道真要淪為他人階下囚,就此苟且偷生,豬狗也不如?好生委屈和不服氣,悲從中來,漸感心緒奔湧,隱隱眼眶發燙,有些想哭。



便在這時,忽聞身後傳來一陣打呼嚕聲。



袁昊聞得鼾聲,猛地吃驚,一時難知身後那人是何人,是敵或是友,這些日子鍛鍊而來的防範心頓時大起,急了起來,幾欲想回身,依然無法動彈。



忖道:「那人又是誰?他媽的,他媽的,究竟是哪路王八蛋點了我……啊,對,對,是那群賭坊之人,真他媽王八蛋!等我找到他們,定要……定要……」這「定要」想了幾次,也不曉得自己能做出甚麼事,那群大漢身形健碩,力大無窮,自己一個瘦小的小娃兒,不諳武功,哪裡能找他們甚麼麻煩。



過得少時,耳中聽得那鼾聲兀自打著呼嚕,四周還是連一點嬴弱微光也不得見,袁昊生平從未遇過這等情狀,心中愈發難安,便胡思亂想起來,他想起都爭先說那女子是柜主之後,可既是瀛海島盟友,又怎地要這般對待自己?



他又悔又怕,愈是胡發亂想,那惟有任人活活宰割的無力感,愈是刻骨銘心。一時之間,只覺整個天地猶似都倒垮下來,自己儼然像是暴風雨中被大浪亂打的獨木小舟,一陣淒涼乏力充斥全身,眼眶堪堪紅了起來,竟也將那瀛海島的逍遙定心訣渾然忘得精光。



那套逍遙定心訣,乃是瀛海島島民於大苦大難之際,詠道家精微深奧之語,漸悟古之大道的精隨,以達修心、修神、修氣的境地。但大苦大難絕非刻意為之,如同佛法講求「緣」一字,惟在大難臨頭當下,才能見逍遙定心訣的窮奧。



袁昊這回出島,自然少不了島民一番耳提面命:愈是身處大難,更要靜觀其變,定性修心,于修練上可以事半功倍。可瀛海島民實也清楚他性子頑劣,雖半貶半褒說他人小鬼大,但在心性方面,兀自稍嫌不足,難以于窘境中修行逍遙定心訣。



袁昊抽噎了幾聲,忽然一愣,想道:「我可是堂堂瀛海島島民,右腳踢武律,左腳踹法則,怎地、怎地可以這般說哭就哭?要是讓島上的人知曉,我可得被笑一輩子。」想到此處,一股倔強之情萌發,強忍熱淚,喘了口氣,稍稍冷靜下來。



他眼珠子一陣亂轉,這時左臂傳來一陣寒涼之氣,半邊臉頰輕輕一傾,觸碰地面,霎時間,一陣冰寒刺骨便及傳遍全身,嚇了好大一跳,原來自己就是被這寒冷之意驚醒。



但虧這冰寒之意,腦袋終於冷卻下來,細細一想:「那位小姐抓了咱們,于情於理上,那是公事公辦,卻無不妥。可如若她真是咱們瀛海島的盟友,就是欠了債,也不會將咱們賣掉還錢的。」想到此處,心緒漸安,突然油然起一股怒火。



又想:「都爭先那該死的混帳又在哪兒?他爺爺的,都說小賭怡情,莫要大賭,他非要、非要……若是讓我找到他,定要……罷啦!如今我還是先想辦法脫困,都爭先的事兒,晚些再算。既然是欠債未還,自然想辦法還錢便是。」



這時,只聽得身旁有聲音道:「姓袁的,現在可是大半夜,你他奶奶的,你可不可以安靜點,老子還要睡覺。」這聲音甚是耳熟。



袁昊微微一愣,想轉頭卻轉不過頭,可不就是都爭先的聲音?



袁昊呼吸急促起來,深深吸了氣,又趕忙吐了氣,以表明激動的心境。想道:「原來一旁那人就是都爭先,他也被捉來這鬼地方。」



眼見都爭先探頭過來,臉上流露困色,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樣,又是佩服又是生氣,心想都是這人搞出這些鬼花樣,可在這般窘境,竟還能有驚無恐,平靜以對,這般超然無畏的態度,果真不愧是出過一次島的人。



都爭先哈哈大笑,道:「你這小怪童,方才是不是哭了?嗯,你在島上可不是很厲害?整天搞怪,連島主老頭兒也敢搗亂,沒想到你膽子這般小。方才聽你哭了起來,我只道你碰上心境轉折之地,那逍遙定心訣有大用,所以閉口不說話,豈知你這怪童只顧哭,甚麼都忘啦。哈哈哈,這事兒回島上我定要好好宣揚一番。」



袁昊一聽,臉上脹得通紅,頻頻哼氣哼聲,他平時自然會和都爭先爭個沒完,可當此之際,自己遭人點了穴,不得開口說話,且未來命數,尚未明瞭,卻無半分心情和他打鬧。



而事已至此,他總算領悟「悔不當初」四字真解,倘若自己當初在島上好好學武,自立當強,豈會毫無招架之力讓人綁了就走,淪落到這般窘境?
弄墨 2023-1-20 22:23:19 加油!P牌冇得留正皮,惟有留言支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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香江第一淫棍 2023-1-21 01:50:0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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碼糕黃 2023-1-21 15:22:33 好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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碼糕黃 2023-1-21 15:23:12

第三十九章 若虛



(除夕夜提前更新,祝大家佳節快樂)

袁昊忖道:「島主爺爺說過,中原武者,最初修行之因,本就是為了強健體魄,延年益壽,圖個養生之道,並無半分逞兇鬥狠之意,後來戰禍紛起,中原人人自為,武者理所當然上了戰場,終於嘗到甜頭,知武功高強,便可為所欲為,因此才衍生出常存競心的武者習性。」他想到這裡,微微一呆,如此剛好,就是這「常存競心」四字,將自己害得老慘,最終討厭起武功一事。可後悔歸後悔,現實並不如想像,得以隨意翻轉局勢。

都爭先咦了一聲,道:「你怎麼不說話?啊,是了,你當初不僅讓人點了四肢的穴位,連同被點了啞穴,嘿嘿,看來我大肆宣揚你怪童之名,可是讓他們怕得緊,不敢出了亂子,免得你有餘力報復。」說著,他站起身,上前敲敲鐵門,右手輕敲一下,臉上忽現痛色,甩甩右手,接著他換左手再敲,這回發出「碰碰」的悶響,甚是響亮。

袁昊瞧見他動作逗趣,心頭好玩之意起了,是想發笑,可又想往後日子云云,又是黯然頹意,笑不出來。

過了一陣,似乎不如預期所料,都爭先蹙眉,嘿的一聲,大喊道:「來人啊,快快上好大魚大肉,美酒甜品,皇帝老兒餓著啦!」他這回又敲又喊,喊聲比之方才還要有力,敲擊之聲如有節奏,時而合音律,時而不合音律,這般大吵大鬧之下,聲音確實愈傳愈遠。

再過片刻,果真聽得有道腳步聲緩緩走來,喀鏘一聲,鐵門外傳來又一道門鎖被打開的聲響。袁昊暗暗驚訝,想不到鐵門外頭竟還有門,就是逃了得一扇門,可還有一扇等著他們。

忽見有個像是獄卒的男子,從鐵門的探口張眼瞪來,道:「幹甚麼?」那低沉嗓子中大有不滿。

都爭先笑道:「管事的,去和你們小姐說上一聲,怪童醒啦,要談事情就快,不然咱們可要跑路啦。」

那人聞話,遲疑片刻,雖不曉得怪童是誰,可想起上頭曾告知,如若牢中之人醒了,就通知過來,小姐要親自接待。他不由好奇,他們小姐是何等地位崇高的人物,為何要親自接待囚人?他問:「喂,你們究竟是何方人也?小姐為甚麼要見你們?」向方才說話的都爭先打量而去。

不過只聽那獄卒「啊」的一聲,像是醒悟般,兩目大瞪,惡色更甚,吼道:「你……我識得你!賭狂!你是賭狂!當年就是你,要不是,我……哼!很好,很好,你等著,我這就去通知小姐,讓小姐親自弄死你這王八蛋,」

離去前,他目光仍死死盯著都爭先不放,語調之中,充斥怒火,似是血海深仇,難以抱屈。

待那人離去,鐵門外傳來關門聲,牢中又歸於昏黑,甚麼都見之不著。

都爭先彷彿不受影響,回頭來,哈哈一笑,道:「你瞧見那人眼神沒有?我認得他,那人在十年前和我賭了一把,連輸我三十把。三十把,那可得多少武幣?嘿嘿,傳聞他當年有個名號,叫甚麼『賭王』,王見狂,倒還不如狂,哈哈,哈哈!他這人笨得緊,最後竟然想把自己老婆也賭上,我瞧他老婆生得貌美,也打算和他賭上,若非被老爹阻止,我定會賭個他輸光褲子。」

他愈說愈是喜色大現,見袁昊靜靜瞧著自己,臉上毫無反應,不由心虛起來,道:「姓袁的,不是我不替你解開穴道,先說好啊,我雖然習了老爹的暗器法門,對穴位功夫卻是一竅不通,你若是硬要讓我解穴,倒也不是不行,不過……不過,嘿嘿,你得自行承擔後果。」

袁昊大翻白眼,心想不會武功讓人捉來當囚,雖已丟人難忍,可若是請人解穴被點了死去,那可是做了鬼也想一頭栽死。從方才開始,他先是為自己不會武功感到懊惱,爾後念頭一轉,細算起還債之事,忖道:「這家賭坊既然大有名頭,又知瀛海島之事,我只需拼命求情,拼命還債,不就得了?那戒指中尚有二百八十多萬,十萬武幣,咱們拚死賺錢,要還也不是難事。」

不久之後,遠遠又聽得喀的一聲響,跟著亮光乍現,接著數道腳步聲紛至遝來,停足鐵門當前。

袁昊不知在黑暗中待了多久,陡然見光,一陣刺眼難受,可又動彈不得,只得拼命瞇起眼睹。

只見那亮光從鐵門上的方孔射了進來,隱隱約約能見亮光頻頻閃爍,借這陣亮光,一探四周擺設,果真是個簡陋牢房。忽然間,方孔中出現一雙眸子,那眸子幽然靜謐,也不說話,如包容繁星的夜空,透著一絲異光。

那眸子只向袁昊瞟來一眼,目光流轉,瞧去都爭先,就不再移開。

只聽一道女聲緩緩道:「二位客人可都醒了?」聲音中一片溫婉柔情,當真好生動聽。

袁昊對這聲音略感耳熟,想了一陣,想起是當時窗牖外的女子之聲。

不過這「客人」二字,聽來倒是頗為刺耳,袁昊、都爭先身處牢房之中,此等待遇如何能稱得上是客人?他們當是明白此乃這女子的冷嘲熱諷,不由都是一笑,他們瀛海島島民自來被正、邪兩派罵慣了,加上本就隨心而活,入世隱世,全憑一心,哪裡會在乎他人的言語譏諷?

而雖說是孩童想像富麗的誤解,袁昊歷經方才的懊悔,大徹大悟,到死而複燃的心境轉變,自又有一番全新感觸。這亦是定神之法中『心齋』講求的要旨之一。先前于撫仙派讓吳犬戎捉脈搏的事,到這回毫無招架之力任人擺佈,以為淪為他下囚的無奈和蒼涼,令袁昊深深意識到習武的必要。

不是為了逞兇鬥狠,更不是為了常存競心,只是讓自己在這混亂世間,得以生存下去。

都爭先道:「醒了,都醒了,話又說回來,你還是快快替這小子解開穴道,否則他定會懷恨於心,狠狠惡作劇的。」

那女子美目瞟來,沉吟一會,似笑非笑道:「如果我不願呢?」

都爭先微微一愣,搖搖頭,道:「本來我想說:『這般正合我意!』可這回不行,如果不解開他穴位,那就沒什麼好說,無論甚麼都是。」

女子沉默不語。只聞她身後傳來一陣騷動,忽一人罵道:「大膽!兩個不知高低的下賤之人,若虛小姐可是堂堂絕千閣的柜主千金,多少名流文士、俠士想一親芳澤還不可得,你倆三生有幸,不知是燒了幾輩子好香,見著若虛小姐芳容,還敢這般大放厥詞?」

這人用字遣詞文雅有禮,雖在斥責人,亦不覺話中有甚麼怒意。

都爭先不知是誰說話,只道是絕千閣之人,哈哈笑道:「謝謝天!謝謝地!謝謝武律!謝謝法則!謝謝讓我出生於世間的任何人,謝謝若虛姑娘,這樣可滿意了?哈哈,哈哈!」

袁昊此時不得說話,更不得動,只以眼神讚揚都爭先的話,顯然很是對他胃口。

那人冷哼一聲,道:「無禮,無禮!你用這般態度說話可好?知不知我……」話不及說完,那若虛突然一聲冷喝:「趙公子,這兒是絕千閣。」

那趙公子微微一愣,勸道:「若虛小姐,可是這人滿嘴胡說八道,為了妳好,我作為……」

他話又未說完,若虛搶道:「這二位是本閣客人,若虛自然知道輕重,還請公子莫要發難他們。」她停了好一會兒,猶豫道:「趙公子,若虛今日有事在身,公子盛情邀約,恕若虛只得婉拒。」

袁昊聽那趙公子「啊」的驚呼一聲,聲音中失望至極,又是想笑卻笑不出來,甚是痛苦。

只聽得那趙公子歎了一聲,落落大方道:「既然若虛小姐不樂意,在下絕不強求。」接著頓了一拍,又道:「若虛小姐,妳貴為絕千閣千金,在下還得提點一句:凡事還請多多考量,這二人身處暗牢,看也知道不是甚麼好東西,若是和此二人相處一塊,定有失若虛小姐身分,還請三思。另外……請別忘了柜主的約定。」他儘管用字遣詞始終客客氣氣,聲音卻是漸為轉冷,最後,只傳來數道堪堪遠去的腳步聲。

待聽得一陣關門聲響起,若虛歎了口氣,良久良久之後,道:「都少俠,若虛這麼做,可還滿意?」她聲音語調婉轉動聽,卻透著些許怨意。

袁昊明白,這若虛認得都爭先,她既姓李,是賭坊李姓之後人,瀛海島的中原盟友,更是出島以來,第一次可以安心信賴的中原人。

(今日有事纏身,僅一更!)
碼糕黃 2023-1-21 15:23:33

第四十章 背叛



(除夕夜提前更新,祝大家佳節快樂)



都爭先嘿的一笑,回道:「若虛,妳若是不甘願,大可讓他回來,他既然於此,想必知道咱們身分,也沒必要瞞著他不可。」他這一口「若虛」叫得親熱,親暱之情,不言而喻。



袁昊認識他甚久,從不曾聽他這麼叫過別人,只覺古怪至極,猛地背脊一涼,打了個冷顫。



李若虛卻是嚇了一跳,隔著鐵門,驚忙道:「不能,不能!絕不能告訴他。」



都爭先道:「這是為何?」



若虛支吾其詞,道:「他……他,不能讓他知曉二位身分,他不是本閣之人,並不是協力者。」



都爭先先是一愣,旋即臉上微緊,道:「他不是協力者?那他是誰,李柜主可知道此事?」



李若虛並不答,過了良久,才唯唯諾諾道:「他……他……他是……」這「他」字重複幾次,就說不下口。聲音中似有幾分無奈,幾分愁然,且漸低漸沉,最後又不聞話聲。



都爭先心中愈發難安,當聽得李若虛反應,只覺腦中嗡得一聲,腦袋一痛,連退了二步。他眼盯前方,明明李若虛就隔在鐵門之外,可彼此之間,彷彿被一條深壑隔得老遠,如天南海北,甚麼也看不清楚、聽之不得。



那趙公子既非絕千閣弟子,又不是李若虛本家之人,為何能隨意出入絕千閣牢房,又是誰同意那趙公子這般肆無忌憚?箇中緣由,都爭先豈能不知?



他腦筋轉動,臉上流露怒色,道:「妳、妳們……若虛小姐,絕千閣這是何意?」



李若虛久久沒有應答,這時只聽喀啦一聲響,鐵門緩緩打了開。



袁、都二人陡然見亮光射來,不由眼睛吃痛,瞇得老細,過得少時緩了過來,這才見是一道倩影佇立面前。



李若虛左手提燈,長及蠻腰的褐發,緊致裝束透著穠纖合度的身姿,可一張瓜子臉略帶陰色,柳眉微微豎起,身邊並無任何隨從。



袁昊、都爭先都微微一驚,原來方才聞得數道腳步聲,除了李若虛外,全都是那趙公子的人。



李若虛目光一低,不敢向都爭先瞧去,將手中燭籠燈輕輕放下,手撫在袁昊背脊,飛快點了膻中穴、啞穴,解開封穴。她轉頭過去,見都爭先始終瞧著自己,只好道:「那位……那位趙公子乃當今大宋晉王的世子。」



袁昊穴道解了開,登時一躍而來,本想回頭撲往都爭先,和他拼命一把,但聽得李若虛這話,不由吃驚,忖道:「那姓趙的,竟是趙家皇室之人?」



只聽都爭先不由吸了一大口氣,他臉上接連數變,從驚駭到失望,從失望到憤懣,神色凝重,兩眉倒豎起來。他心思刁狡,剛聞此話,就明白是怎地一回事,闔眼片刻,猛然一睜,嗓子顫抖著道:「妳們絕千閣,這是何意?回答!」



聲音剛出,這「回答」二字,喝得大聲,整個地牢嗡嗡齊響,晃動不停。袁昊、李若虛二人齊齊大吃一驚。



這些年相處下來,袁昊從未見過都爭先像這般發怒,而且怒火還是直指一名女子,當下本欲勸說幾句,都爭先目光隨意瞟來,怒氣難擋,雖是即瞟即過,可已嚇了他好大一跳。他卻不明白,李若虛方才那話,所代表意義,實非甚麼簡單小事。



瀛海島和絕千閣合作已有數百載之久,當年絕千閣于中原各地聲譽極響,各方賭坊全然不是對手,但所謂明爭不得,那便暗奪,絕千閣雖有廣大聲譽,實如紙老虎般,勢單力薄,並無硬朗後臺,因而面臨其餘賭坊聯手攻伐,若非瀛海島先代出手相助,如今根本不會有「絕千賭坊」的老字盛名。



瀛海島與絕千閣雖沒有立下繁瑣盟約,可絕千閣提出眾多要求,瀛海島是無一不答允。至於瀛海島先代只提出一項要求,「提供藏身之地」,即提供破界入中原的島民,一個安身立命的場所。



如今絕千閣任由大宋王室的子弟肆意通行,儘管沒有將袁昊、都爭先瀛海島的身分抖出來,可其中之意,早已昭然若揭。



都爭先緩緩走近袁昊身旁,深吸一口氣,強壓心頭之火,道:「李若虛,瀛海島還能相信絕千閣?」



李若虛低著頭,臉色慘白一片,貝齒緊咬下唇,道:「父親他……他想解除和貴島的合作關係。」



都爭先哈哈冷笑,道:「好一個見利忘義的老字賭坊,咱們瀛海島只是路邊小石子,要就拿起,不要便扔,好,好!」他笑聲極為響亮,聲音猶如受傷野獸的低吼,沉痛難忍。



李若虛頭低得更下,長髮已然快遮住整張臉,也不見她有反駁,過了半晌,才道:「儘管你們瀛海島民各個武功高強,可畢竟每十年才能出一次島,對咱們絕千閣很是不利,且這回出島的,是都少俠和這位小朋友罷?父親認為沒必要為了二位,抱著違背武律的風險。因此父親他……他……」這話說到此處,就說不下去。



都爭先原以為絕千閣捉拿他倆入牢,是因為自己欠錢未還,同時瀛海島和絕千閣實乃暗地結盟,明面上無法張揚關聯,于情於理上,出此計策,雖說受了點苦頭,卻能避人耳目,保他們二人安全,一方面也好方便行事。豈知絕千閣這回捉他倆二人,並非如自己所想那般簡單。



此行破界出島,他倆二人武功極差不說,方始就招惹武律道盟五霸、東邊既有常年大敵武律,西面則也有大患,此等窘境,足以稱上是瀛海島創島以來最為艱難無助的一次。而中原境內惟一能鼎力相助的絕千閣,竟打算因一時利害不合,決意廢棄昔日盟約,轉而投敵,置他們於不顧。



這要都爭先如何不心寒?如何不悲憤?他認為值得信賴的盟友、戰友,竟想背叛他們。



他只感胸中遭人狠狠鑿出一個大洞,一陣心寒,難以自己,痛快大笑,道:「因此絕千閣柜主決定將咱們交給武律?還是大宋國主?可如此一來,李姑娘為何要捉了咱們,還要放咱們出來?」他聲音漸冷漸遠,原本還一口「若虛姑娘」,轉而變成「李若虛」,最後終於變得「李姑娘」三字,大有就此兩清之意。



李若虛聽出都爭先話聲冷意漸甚,愈發客氣起來,明白是因絕千閣打算背信棄義之事。她只覺一陣發顫,也不知是自心中還是身子,深吸口氣,道:「父親有事前往汴京一趟。要我捎話給二位:念在百年舊情,李某感慨萬千,今日放二位離去,一年內絕不捉拿二位,委決如斯,下次相逢,非友即敵。」



她想了片刻,接著道:「父親他……也是好意,半年後便是少年大會,各派廣招新門弟子,二位、二位若是能擠身名門正派,受武律道盟栽培,咱們絕千閣是……自然不會敢動二位。」



都爭先哼了一聲,道:「李姑娘,咱們是中原人口中的瀛海島民,不敬狗屁武律,不鳥狗屁法則,不入世人之輩,哪個門派敢收咱們?」



李若虛起先不答,可見著都爭先一臉鄙夷之色,眸子微瞇,不由慍怒道:「瀛海島二位天資聰穎,足智多謀,若虛愚昧,難悟二位高見。」



都爭先正氣頭上,冷笑道:「過獎,過獎!瀛海島向來不喜聰穎、多智等話,因此高見二字倒也不必,不過若說是足智多謀,如何比得上貴閣遠見明察,哈哈,哈哈。」



袁昊於旁見二人隱隱鬥起嘴來,似要一觸即發,想了一會兒,道:「加入武律道盟,倒也沒什麼不好。」



此話一出口,只見都爭先、李若虛目光紛紛射將過來,一人大感不解,一人細細審思,盡在琢磨他話中之意。
碼糕黃 2023-1-21 15:23:44

第四十一章 違禮拜師



(除夕夜提前更新,祝大家佳節快樂)

袁昊見都爭先臉上又是困惑又是無奈,明白他神色之意,他倆身為堂堂瀛海島島民,和武律為對頭冤家,本就不該多有牽連,怎還能學甚麼道盟武功?



可他哼了一聲,道:「怎麼?島上那些老家夥,沒說不可加入中原門派,咱們既然武功低微,那倒不如接受李姐姐好意,學點武功,防身保命,卻有何妨?何況這位李姐姐不也說了,一年內不捉捕咱們,是罷?」目鋒一轉,改為望向滿臉疑竇的李若虛。



都爭先最痛恨背信忘義之人,眉宇一皺,想道就是迫不得已,如此接受武律道盟的栽培,心中未免有些疙瘩。他想了一會,只覺還是不妥,本想發話,可袁昊突來一眼,臉露壞笑,當下心有靈心,知他要想搞怪,便打消念頭,靜靜觀望。



李若虛一雙妙目凝在都爭先身上,點點頭,道:「不錯,這點我可以保證。父親說了一年之期,那絕千閣一年之內絕不會動二位一根寒毛。」她倒不把方才的話當一回事,只道袁昊年紀尚小,童言童語,如何能信?



袁昊道:「李姐姐,咱們還欠貴閣多少武幣來著?」



李若虛美眸微睜,不明白袁昊為何突然提及這個,略一思索,才道:「若是扣掉二位身上的空間戒,還有十一萬九千八百武幣。」



一提及空間戒,袁昊臉露痛色,道:「反正咱們二人武功低微,貴閣一年內也不會捉咱們,那這十一萬九千八百武幣,還要不要還?」



李若虛道:「那自然是……」她話未說完,柳眉微蹙,便止住不說。江湖道義,講求誠信二字,這欠錢無論金額多寡,就是一塊武幣,自然還是要還的,可袁昊這麼一問,說者指不定無心,聽者卻是有意。



李若虛身為絕千閣下任柜主,自小就在賭坊長大,對於訛詐、欺術一事,格外在行,她聽得袁昊這話似乎有詐,長年謹慎慣了,更不敢一口答覆下去。絕千閣和瀛海島已非昔日盟友,乃現下中原大敵,如若拖延欠債不還,不慎讓人知曉和瀛海島之間關聯,怕是對絕千閣大為不妥。



袁昊笑道:「李姐姐,妳大可安心,咱們這十一萬九千八百武幣,自然會在一年內還清。不過有一條件,距離那甚麼少年大會也還遠著,咱們無處可去,這一年之間,咱們要待在撫仙,好為往後做打算。倘若一年之期到了,咱們沒有如約還清欠債,願遭狗屁……呸,願遭武律天打雷劈,劈成烤小鳥。」這「烤小鳥」三字剛出,李若虛偷瞟都爭先一眼,見他臉露無奈,輕輕嬌呼一聲。



都爭先以為袁昊有什麼計策,當聞此話,不由大失所望,心道:「這就是姓袁的想得好法子?唉,果真涉世未深,和人談條件,可有這般容易成的?何況絕千閣既要棄咱們於不顧,咱們幹甚麼一定得待在撫仙不可?」心神一動,已然想好幾個可行之策,就等李若虛發話,好辯得她無話可說。



可良久良久,卻不聽李若虛說話之間,他微感詫異,抬頭看去,猛吸一口冷氣,只見李若虛螓首低垂,俏臉微微一紅,亮光映出那嬌嬌欲滴的姿樣,猶如百合綻開,自當有柔美典雅之感。



他愣愣望著李若虛,一時之間,竟看得呆了,甚麼計策、甚麼怒火全忘得一乾二淨。



袁昊見二人沒有開口,好是神氣起來,道:「太好了,太好了,姓都的也不反對,那咱們說定啦,這一年之內,咱們就待在撫仙,絕計不出貴閣視線之外,也好償還欠債。」



李若虛不知為何,突然臉露喜色,躬身行禮,道:「小朋……袁少俠好氣度,江湖道義,講求誠信二字,若虛佩服。這一年之間,袁少俠若有所求,還請但說無妨,若虛會盡可能助二位一臂之力。」她聲音堪堪高了起來,不在以「小朋友」稱呼袁昊。



袁昊眼珠子一轉,道:「李姐姐這麼說,可就太抬舉咱們了。錢財於咱們瀛海島雖是身外之物,但所謂物盡其用,還是有道理在的。那十一萬九千八百石,對貴閣來說只是筆小財,可相信貴閣也不會白白浪費。李姐姐方才問我,有何所求,現下就能一提?」



李若虛經過這次談話,明白這袁昊果然不是普通孩童,對於江湖道義、誠信之事,比諸真正中原武者還要清楚,態度自然敬重起來。道:「袁少俠請講。」



心中也不怕他提甚麼過分要求,想道:「這袁少俠不知有何所求,不過別看他這樣,只不定會說出甚麼大出意外之外的要求。」



果然袁昊嘿嘿笑了起來,道:「咱們做個交易,到那甚麼少年大會前,咱們有整整半年,李姐姐要不教教咱們二人武功,好讓咱們防身保命,你說,好不好?」



這話一出,都爭先、李若虛齊感大駭,根本料想不到,袁昊會提這個要求。



李若虛一雙美眸瞪得老大,似乎不敢置信自己的耳朵般,頻頻眨著眼。她身為下任柜主,見過這世上有太多不合理之事,就連她自己,也有許多含恨終身的心事,可就是從未聽過,有人央求未來大敵傳授武藝的。



都爭先更是忙回過神,見袁昊似詭計得逞,笑得不停,嘴一張,就道:「我草!」現下此刻,只有這二字能表達他心中之驚異。



原來,袁昊前面所說的那些話,全都是為了央求這句話鋪成下來的,正常孩童,哪裡會想那麼多,做這麼多步的預判?



李若虛沉下臉,冷聲道:「荒謬!袁少俠,咱們已非盟友,而是大敵,一年之後,不是你死便是我死,可哪裡有敵人教授敵人武功的怪事?今日捉拿二位,主要是你們大亂撫仙派,害得撫仙派氣運折損,武律道盟人心惶惶,倘若不把你們捉來起來,天曉得你們瀛海島會不會又去大亂范小姐婚宴。」



袁昊一聽這話,抓抓頭,那大鬧婚宴之事,確實是他們做得過了。心中想道:「是了,咱們向來是隨心而為,難怪絕千閣要捉咱們,他們若想撕毀盟約,定要想盡辦法制止咱們。不過話又說來,那范老爺爺可真沉得住氣,都發生那等事情,還打算讓婚宴辦妥。唉,也不知飛雲派諸位、靈瑤姊姊們如何了,他們可是大大好人,希望別被責難才好。」



轉念之間,腦海閃過搶奪槌子之事,依舊歷歷在目,又想:「那石濤和臭喇嘛此次沒得著判官槌,勢必還會重新再來。武律道盟中也不是沒有暗藏心思之人,如今安安分分,只待大宴完了,又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之戰。」



便在此時,都爭先沖上前,抓起袁昊,不顧他喊叫,帶到牢房角落,小聲道:「姓袁的,你瘋了不成?你怎地提那般要求?你瞧咱們現在身在何處,咱們若是再相信絕千閣,難保下一次就不是牢房,而是腦袋搬家。」



袁昊橫了他一眼,道:「你會武功嗎?」



都爭先一愣,心道:「以瀛海島老頭們看來,執者境十脈的武者,可算不上會武功。」嘴上就道:「不會。」



袁昊歎了口氣,續道:「咱們現在無能為力,外有武律道盟、武律、西有法則、再者可能還有大宋王室,兩個武功低微的小子,要何如撐上十年?唉,那甚麼狗屁少年大會,咱們若是甚麼也不準備就前去,難保又會發生意外。姓都的,我可是後悔得緊,以前我絕不信甚麼武功,只覺那是粗人活。可現在想來,若能好好習武,也用不著落到這般地步。」



如今他閉上眼賭,都會想起方才被點了穴道,渾身動彈不得的乏力感,那宛若天塌下來也無處可躲的惶恐和淒涼,實是難受至極。



可所謂大難不死,必有後福,對袁昊來說,後福,便是對武功的另眼相看,以及為了生存而力爭向上的進取心。他會對李若虛提此要求,原因就在此處。



袁昊又道:「與其遵從狗屁禮法,維護狗屁尊嚴,莫名其妙死去,不如就投敵習武,反正正邪兩相厭,咱們島民兩手空空,萬不得已,也就爛命一條。何況李姐姐也非甚麼萬惡之人,更算不上敵人。他媽的,如若有朝一日,大難不死,我定要回到島上,狠狠踢那些騙自己出島的老人的屁股。此仇不抱,勢不為人。」
香江第一淫棍 2023-1-22 03:17:2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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