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靈異/推理】凡寧異聞錄
七海雪貂王 2020-9-6 16:19:34 自殺在香港並不罕見。每年都有近一千人死於自殺。
儘管是龐大得驚人的數字,卻被大家視若無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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機緣巧合之下,周凡寧來到了路旁咖啡店工作。一切都很不好:繁忙的工作,不時的OT,各種各樣的西客......等等,這是香港社畜日常而已。
直到有天,經理跟她說:“你有興趣出外勤嗎?”
然後一切變得更糟了。
奇怪的案件,詭異的噩夢,還有難以溝通的搭檔......
死亡的陰影越發接近,自己真的能及時解開謎底,逃過一劫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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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海雪貂王 2020-9-6 16:20:36 序章:死神在招手
不知從何時開始,世界的顏色開始褪去,只剩下黑白。漸漸一切變得像電視中的粵語殘片一樣,遙遠而失真。

王昱龍甚至已經不太記得城市的五光十色是什麼模樣了。

近來,他發現自己的聽覺也在慢慢轉弱。

是什麼時候開始的?是坐在被塗了超能膠的椅子上時,周圍同學的譏笑聲灌滿雙耳的那一刻嗎?還是那次考差了,父親揮舞藤條發出呼呼破空聲的時候?或是那次他站在天台上,聽見十幾米下籃球賽傳來歡呼聲的時候?

到哪天自己真的失聰了,豈不是和默劇一樣?王昱龍甚至覺得有點好笑。

但他始終沒有失聰,甚至開始聽到些別的東西。

他聽到死神的呢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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浴缸中已放滿冷水,王昱龍跨進去一坐下,頓時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。

竭力繃緊肌肉,讓身體適應水溫,而冰水亦使他身上的傷口漸漸麻木。

他曲起身,輕輕按摩著小腿,小心翼翼地避開怵目驚心的鞭痕,試圖紓緩一下腿中的勞累。溫暖的鼻息呼在膝蓋上,證明他仍然活著。

雖然看不見,但王昱龍知道死神一直在身邊,輕喁著溫柔的言辭,溫和地勸他放棄自己那條不值一文的生命。

多麼可笑,連死神也對他頹廢失敗的人生看不下去。

王昱龍一次又一次地拒絕了它,但絕不是出於什麼對生命的熱情,只有一顆害怕痛苦、懦弱的心。

連藤條的痛他也承受不住,更不敢去挑戰自殺的劇痛。

可他總有一刻會動搖,總有一刻會投入它的懷抱,將自己的所有奉獻給它。

王昱龍把身軀放平,只剩下鼻子露出水面,以微弱的呼吸維持著這條卑賤的生命。水中的雙耳聆聽著輕柔的水流聲,他竟感覺到一絲舒適,而不再是被渾身的傷痕折磨。

死神又在耳邊呢喃,低頌著奇妙的搖籃曲。

我怕痛。王昱龍心道。

跟我走,它說,伴隨一陣輕笑聲。跟我走,走到極樂之中,沒有苦痛,沒有折磨,每個傷痕累累的靈魂都應得治愈。

會痛嗎?

不會。

好。
七海雪貂王 2020-9-6 16:21:57 第一章:面試
清晨,當我從噩夢中醒來時,我發現自己......依然是一個普通人,並沒有變成可憎的大甲蟲,也沒有神奇地成為千萬富翁。

那就意味著,我依然需要像個普通人一樣,積極向上,努力找工作。

努力睜開乾澀的雙眼,看了看床頭的手錶——現在是八點半,距離面試還有兩小時。

時間一晃而過。

「姓名是?」
「周凡寧。」
「嶺南大學中文系畢業是嗎?」
「是的。」
「為什麼對這份工作有興趣呢?」
「大學時幫忙籌辦過活動,發現對這方面有興趣。」

面試官翻看著我的簡歷,又看了我一眼,道:「你好像有點緊張,喝點水吧。」

你哪裡看到我緊張了?心裡如此想著,表面上我還是禮貌地笑了笑,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兩小口。

面試官又問了幾個意料之中的問題,一一回答後,便意料之中地叫我等消息。

希望不大,失望也來得淡薄。我踏進升降機,打算回家後繼續努力上網找工作。

關門前一刻,不遠處傳來一聲「等等!」,我於是擋了擋門,讓他進來。

升降機徐關上後,我瞟了身邊女子一眼,她衣著普通,應是這工廈某單位的員工,便沒理會,開始盯著那發光的樓層按鈕,仿佛它能給我一份工作,或是會指點我一條明路似的。

果然,在這個大學畢業生遍地都是的年代,找工作的難度倍增,何況自己這種從三流大學畢業的,怎及得上三大的人呢?還是說,得拿個碩士、博士學位?不甘心啊,不甘心把那麼多時間浪費在一紙文憑上啊......

沉思間,一隻纖纖玉手闖入視線之內,那女子正不安地戳著開門的按鈕。我抬頭看了看樓層顯示屏,上面顯示我們早到了地面,升降機門卻遲遲沒有打開。是故障了嗎?

像是在嘲弄我的想法,升降機門緩緩打開。然而門後並不是那殘破昏暗的大堂,而是一個......地庫?

放眼望去,竟看不到這地庫的盡頭,只見得兩旁各有一排粗壯的水泥柱,伸往看不見的樓頂。也許是因為待在升降機內視角受限,往左右兩邊看時,亦看不到墻壁,只有更多排水泥柱,排進光線被吞噬的黑暗之中。在這片死沉的灰暗中,沒有任何東西,遑論人影。
JimmyGarden 2020-9-7 02:57:13 幾好睇呀,推吓先
:^(
七海雪貂王 2020-9-7 16:20:41 「這裡是......哪裡?」旁邊人的聲音顫抖著。我沒答話,拿出了手機,可這裡顯然沒有信號。升降機依然停止運作,所有按鈕都毫無反應,沒有把我們帶離這地方的意思。抬頭看了看天花板的小門,又打量了一下身旁女子的身高,她比我矮,但踩著我肩膀的話應該能碰到那小門。

可我能信任她麼?說不定她就是把我帶到這空間的罪魁禍首。也許先試探一下?我遂問她:「你是在這工廈工作的員工嗎?」

我突然開口讓她有點驚訝,她回道:「不是,我是來找人而已。你呢?」

「面試。」我答道,她看來不像在撒謊,亦未展現出惡意。我不願再逗留在這死寂的空間,冒險道:「你看見天花板那扇小門嗎?那是升降機的救生門,你踩在我肩膀上應該夠高推開它。」

她順著方向望了一眼,猶豫道:「你夠力嗎?」

「總得試試。」我半跪在地上說道:「還是說你想出去那詭異的空間?」

她躊躇再三,視線在我肩膀和門外朦朧的景象徘徊,終道:「好吧。」

儘管有了心理準備,她還是比我想象中要重,我咬著牙一發力,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,卻只聽見她沮喪道:「推不開。」

將她放回地上後,我按耐著恐懼,探頭看看外在環境後,小心翼翼地率先往外走。真正踏進地庫後,我才發現這裡沒有任何光源,卻能看清眼前的環境,景象倒是和在升降機裡看到的一樣,廣渺得可怕。香港地底也不是沒有廣闊的空間,可如此大的地庫,又空蕩得很......難道是蓄洪池?

不可能,香港三個蓄洪池分別在旺角,上環和跑馬地。這裡是觀塘。我走近水泥柱查看,柱子上也沒有水跡。更加沒聽說過哪幢工厦的升降機能直達蓄洪池。

「你說你到這裡面試......你是到哪間公司面試的?」女子緊跟著我,問道。

我略奇怪地回頭看了她一眼,在陌生的環境中尋求熟悉感是人類的本能,可她這閒話家常一般的問題也太突兀了吧?可她看起來的確很緊張,我還是回答了她:「活動策劃那間。」

「喔......你對搞活動有興趣?」她追問道。這是她應對壓力的做法嗎?我隨意「嗯」了一聲,悄悄打量起她來。

她有著一頭鬈毛黑髮,戴著黑框眼鏡,看起來不夠三十歲,也沒有化妝,感覺是個不拘小節的人。

她沒再發問,我倆默默地往前走著,只有腳步聲迴蕩在空蕩之中,令人格外心慌。走了好一會兒,我越發覺得身體虛浮,抬起腳時很沉重,踩到地面時卻有無從著力之感。問了下身旁女子,她亦有同樣感覺。

又走了多久?有半小時了嗎?反正電話和手錶顯示的時間沒變過。現在回頭已經看不到升降機門了,四周都是水泥柱,和再遠一點的黑暗。一成不變的景色讓籠罩在心頭的不祥之感越來越濃烈。

「會不會......走不出去......」女子弱弱地問道,一下子引爆了我內心的恐懼。我努力抑制著邁步的遲疑,強迫自己繼續往前走:「再走一會看看。」

然則就在耐心被磨光、陷入絕望之際,周遭總算顯出一絲變化,前方不再是黑暗,而是一堵水泥墻,靠近少許便能看到中央的一道拱門。我倆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腳步。拱門內飄著暗藍色的霧氣,無法看見後面環境。

女子正打算衝進那拱門,我連忙拉住她,指了指拱門與其右前方柱子間的空地。一個赤裸的小孩背對著我倆,蹲在地面。女子捂住嘴巴,差點尖叫出聲。

可即管她吞下了尖叫也沒用,我們的腳步聲雖不大,但早已昭示了我們的到來。小孩緩緩轉過頭來,看清他臉容的我心臟瞬間漏跳了幾拍。他全身的皮膚異常慘白,甚至透著淺藍色,略腫脹的臉也不例外,顯得那充血的雙眼更為鮮紅,鼻孔下亦有著血沫。他無神的雙瞳死盯著我,一眨不眨。

我嚇得退後了幾步,卻依然擺脫不了他的視線,不知所措地和他互瞪著。女子躲到了我身後,呼吸很是急促。

那攝人的目光似是能刺穿靈魂,我雙目突然一陣劇痛,忍不住「啊」了出聲。

猶如從噩夢中驚醒般,我一下子坐起,周遭一片嘩啦水聲。雙眼和頭部仍痛得很,我大口喘著氣,用力咳出呼吸道中的水。

水?我睜不開眼,只能用雙手摸索,除了及腰的水,還能摸到載水的容器——一個長方形的淺水缸。全然不知發生什麼事,我不敢冒險亂動,只得靜待頭痛消退。

終於能張開眼,我打量了一下周圍。自己正身處浴缸中,牆上貼著殘舊發黃的瓷磚,拉了一半的浴簾遮住了門,讓我只能看到馬桶和半個洗手盤。

這裡......是誰的浴室?
七海雪貂王 2020-9-7 16:21:07 多謝巴打
:^(
甲多 2020-9-8 02:35:55 支持樓主
七海雪貂王 2020-9-8 14:08:21 多謝支持
:^(

今晚九點半會更新下一章~
七海雪貂王 2020-9-8 21:26:18 第二章:浴室

緩緩拉開浴簾,入目的是一間狹窄的浴室。我盡力降低動作幅度,小心地從浴缸中翻出,希望水聲不會引起什麼東西的注意。

髮末水滴「滴滴答答」地掉到地上,濕透的衣服緊黏在皮膚上。狹窄的浴室一覽無遺,不見先前和我一起的女子。我踮腳湊近右方馬桶旁上側那小得可憐的氣窗,推開窗戶後只見一片翻騰的灰霧。

浴室裡很昏暗,唯一的光源是地上門縫透進的淡淡紅光。我嘗試從浴室裡的東西找出更多線索。浴缸邊上的牆上有個放沐浴用品的架子,上面放了幾個塑料瓶。我把其中一個瓶子拿上手細看,發現上面什麼字也沒寫,甚至沒標注瓶中裝著什麼,扭蓋完全無法打開,但上下晃了幾下也不覺有液體流動。

浴缸對面是洗手盤,周圍的架子理應放著毛巾和牙刷,可實際上卻是空空如也,我也無從判斷這裡住了多少人。

到底發生什麼事了?我對眼前的一切沒有半絲頭緒,恐慌感漸漸麻木了神經。

我靠近門去聽外邊的聲音,卻只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。

深呼吸了數下,依然壓不下滿腹恐懼。我用力在前臂上劃出幾道紅痕,火辣辣的痛楚總算讓雙手不再顫抖,我才得以將門拉開一條小縫,窺視外面。

門外是客廳,而且電視旁正站著一個背對我的人,不、不是人,因為紅光正是從他半透明的身軀上散出的!

我屏住呼吸,見他沒動彈,便逐漸打開了浴室的門。視野開闊後,才驚覺他並不是廳內唯一的「人」,還有幾個同樣散發著紅光的人站在其他角落。他們全都低著頭,無法看清臉孔。浴室門開時傳出極細微的吱啞聲,可他們對此毫無反應。

我下意識地縮回浴室裡。可躲在浴室裡乾等也不是辦法,我緊緊盯著他們,如蜻蜓點水般往浴室外踏出一步。

一扭頭,卻與一人四目對視,嚇得我連連跌退數步,只是對方仍然一動不動。他的眼睛沒有眼黑眼白,而是一片通紅,茫無焦點。難道他們無法視物?

我再度走回浴室,從架上拿了個膠瓶,把身體藏在浴室門後,然後將瓶子拋向客廳離我最遠的那一角,其著地時發出一聲悶悶的「哐當」,可所有「人」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,猶如靜止的雕塑。

看來這些不明生物無法視聽,或者只是對外界不感興趣。作出如此判斷後,我總算稍稍鎮定下來。

繞開散在各處的人型生物,我在屋內逛了一圈。屋內很幽暗,所有光源都來自那些人身上發出的紅光。見紅光人沒有動作,我漸漸大膽起來,走近去打量他們。

每個人的外觀也很朦朧,不過仍能分辨出是不同的人,有男有女,有高有矮,總數不出十個。而屋子佈局與尋常香港的單位無異,可是很多櫃子或抽屜都打不開,徒具外表。每次望向窗外,都只能看見灰霧。

隨著探索,我甚至開始不肯定自己今天有否到觀塘面試,是否真的遇見了那個與我一同被困的女子。也許,此刻我仍在床上作著噩夢?

也許,閉上眼繼續睡,便能在熟悉的床上醒來?我剛自暴自棄地闔上眼,頭髮末梢的水滴落到前臂上,激起一絲刺痛,讓我不禁低頭看了一眼。

只見自己身上竟發散出和其餘人型生物一般的紅光。雖然沒有他們那麼亮,但至少我很肯定自己先前並沒有發光。

是倒計時嗎?我心一沉,無視掉纏繞在身體上的微弱紅光,走近大門,從防盜眼中看出去。門後是與尋常公屋大廈一樣的走廊。

我想要嘗試開門,可手一搭上門把,便立時感到被幾道目光貫穿了身體。回頭一望,先前毫無動靜的紅光人竟一致轉身盯著我!

就因為碰了門把?我一陣茫然,他們已逐步迫近,也讓我沒有其他選擇,一下扭開門把,閃身出去。在門開的一刻,他們身上紅光更盛,刺眼得很。

一出走廊,左邊便是通往樓梯間的門,我上前推開,無論是往上還是往下,都籠罩在灰霧中。灰霧正在劇烈地翻滾著,像是後面有什麼在攪動。只打量了數眼,直覺便大亮紅燈,催促我遠離這些霧氣。

退回走廊,嘗試推開別的單位的門,但都鎖上了。此時紅光人已擠出了走廊,蹣跚前行。

怎麼辦?有什麼能做?我努力從混亂的境況中找出一絲思緒。自己身上滲出的紅光越來越多,思維也漸漸變得遲鈍,再繼續逗留,很可能會成為他們的一分子。

不能走後樓梯,也進不了別的單位,剩下的選項就很明顯了——升降機。又是升降機。

反正沒有選擇的餘地,我奮力拖動越發無力的身軀,趕往升降機。

機門一直開著,內裡鐵皮看著有點殘舊,天花板的燈一閃一閃。我還差一步踏進升降機時,紅光人追上了。

然而他們目標並非我,而是進入升降機。門口狹窄,他們往前擠時碰到了我左臂,該處頓時痛如火燒!

顧不上察看仔細,我咬牙撞開其中一人,摔了進去。如此一來,大半身體都碰到了他們,接觸的地方像是被灼燒著,沾上了另一種更暗啞的紅光,更有蔓延全身的傾向。

大半身的灼痛使我不禁流下淚水,在模糊的視線中,依稀看見往前擠的紅光人彷彿撞上了隱形的屏障,無法走進升降機一步,倒算是一點安慰。

最開始碰到人型生物的左前臂已經麻痺得沒有感覺,我要燒死了麼?
意識迷糊之際,胸前吊飾一涼,淡淡的黃光流向全身,撫去了先前灼痛。我渾身一輕,馬上拖著仍有點僵硬的肢體努力爬起身來,跌跌撞撞地走到按鈕前一通亂按。

只有「關門」和「G/F」有反應。升降機門徐徐關上,想要突破進來的紅光人更用力往前擠,擠得身體破裂,鮮血混著肉末順著看不見的屏障流下。我提心吊膽地看著他們壓在隱形牆上扭曲扁平的臉孔,深怕下一秒他們會全數湧進來。

終於,鐵門隔絕了我和那詭異的走廊。

該顯示樓層的小螢幕一片漆黑,沒有微細的離心力告訴我升降機有否在動,唯有那半壞的天花板燈發出的微細「滋滋」聲,和忽明忽暗的燈光,證明著時間並無凝滯。

我警戒地盯著鐵門,不知門再次打開時後面會是什麼。

不知過了多久,長時間繃緊精神讓我勞累非常。毫無預兆地,門往兩邊滑開。

門後只有黑暗。無盡的黑暗如浪潮般湧了進來。

淹沒一切。



「小姐?」

工廈保安擔心的臉容映入眼簾。我躺在了升降機的地板上,鬈髮女子靠牆坐在對面。保安身後的升降機門正開著,可以瞥見門後的工廈大堂。

我扶著升降機的金屬壁站起,道:「我沒事。」

「需要幫你叫救護車嗎?」保安顯然不相信站也站不穩的我。

這是現實世界嗎?還是......我清醒了一點,聲音也多了幾分實在:「不用。」

保安轉向那個鬈髮女子。她看起來狀態比我好,也叫保安不用幫忙。

我倆沉默地步出了大廈。在炙人的陽光底下,我才有一點勇氣去面對剛才發生的事,問女子:「剛才發生什麼事了?」

「不知道,我和那個恐怖小孩對視後就昏倒了,然後醒來就見到保安了。」她吶吶道,看來還未回過神來。

「你沒去那間公屋嗎?」

「什麼公屋?」

我沒回答她,靜靜地思索著,忽覺胸前一冷,摸出了一直掛著的吊飾——這是舊友送我的護身符。

吊飾是顆透明的珠子,中央原有一抹金黃,現在已消失了。

「對了,其實我們餐廳正在請人。」女子說道:「你有興趣嗎?」

她跳脫的問題讓我一愕,尚未反應過來,已被她奇怪的思路帶著走:「什麼餐廳?」

「你聽過路旁咖啡店嗎?」

正想答沒有,終於回過神來,冷眼斜視道:「真實存在的店嗎?我怎麼知道剛才不是你在搞怪?」

「是普通的咖啡店。」

「你怎麼證明?」

女子一默,也不在乎我滿滿的敵意,悠悠道:「你可以上Openrice看看......」
七海雪貂王 2020-9-8 22:25:03 第三章:社畜人生

路旁咖啡店是在荃灣的一間樓上咖啡店,裝潢走簡潔樸素風向。一進門,眼前是用餐的桌椅,左邊落地玻璃窗前則是一大塊假草地,放著一些咕𠱸和矮桌。正對面是吧台,吧台左側有一條走廊,而右邊的一扇門應是通往廚房的。

下午三點,餐廳只有一兩桌人,咖啡師站在吧台後和一個侍應聊天。

我上前打招呼,說自己是來上班的。咖啡師指了指左邊那條走廊,讓我直走左轉。

我站在左轉後第二扇門前,門上沒有任何標示,旁邊也沒有玻璃窗讓我一窺內裡。

敲了下門,房裡隨即傳出一把男聲:「進來。」

門後是間普通的辦公室,但房中人絕不普通。這並不是因為長相,男子束著長髮,相貌雖算俊美,但也不及當紅明星。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上那種神秘的氣質,予人一種「此人絕非泛泛之輩」的感覺。

「新員工嗎?」他指了指桌前椅子:「請坐。」

客套幾句後,我得知眼前男子叫作慕軒,是其中一個經理。他用了三四分鐘講解僱傭合約,我隨意翻看了一下,除了部分富有香港特色的刻薄條件,也沒什麼大問題,便簽了名。

將合約放回抽屜後,慕軒拿出了另一份東西:「接下來談意外傷亡和保險。」

「傷......亡?」我一愣。餐廳侍應這麼危險的嗎?

見我一臉錯愕,慕軒疑道:「嘉瑩沒跟你講嗎?」

那個鬈髮女子......只是邀請我來做侍應,然後告訴我上班的時間地點而已。我如實告訴對方。

「我明白了。」他把那疊紙收回,平淡道:「你出去找那個咖啡師吧,他會教你。」

仍在在意「傷亡」二字的我多看了那抽屜一眼,才起來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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咖啡店生意並不多,但也沒有想像中清閒。而且人員並無特定編排,說是侍應,但有時也要冲咖啡甚至下廚,要學的事很多。然而實戰是最好的練習,兩個禮拜後基本的東西我都記得差不多了。

早上十點半,早班員工到店,準備開店。今天早班人員是我,一開始教我的咖啡師和一個廚師。

要做的首件事,便是——為自己打氣。

「我要Piccolo咖啡。」廚師叫聞樂,長著較陰柔的臉孔和肌肉結實的身軀。

「凍拿鐵走甜。」我拋下一句便跟聞樂進了廚房。

十一點開店,陸續有人上來買杯咖啡和麵包。十一點半,經理回店,一進來就看見在收銀處咬著吸管喝咖啡的我。

慕軒一默,道:「咖啡豆很貴的。」

我看著他走向辦公室的背影,擔心地問咖啡師:「輝,我們是不是喝得太囂張了?」

「你是。」陳紹輝邊冲咖啡邊道:「不過不用理他。」

然後遞給我一杯熱鮮奶咖啡:「去拿給他。」

「不要,我才剛被罵。」我拒絕道。不知為何,慕軒總給我帶來一種莫名的壓力,讓我一秒也不想與他單獨相處。

阿輝翻了個白眼。

十二點半,午餐時間,店內開始多人。大部分都是吃完就走的上班族,也有閒得發慌的垃圾。

我正補充自助沙律吧的生菜,冷不防地,旁邊一個女人問道:「為什麼沒有南瓜湯?」

停下了手邊工作,我禮貌道:「不好意思,今日只有蘑菇湯。」

「那南瓜湯多少錢?」

「抱歉,今日只有蘑菇湯。」我無奈地重複道。

「我之前來的時候有,現在沒有?」女人提高了聲線。

「我們的湯每日不同款。」我耐心道。

「但我上次也是星期二來。為什麼上次有今次沒有?」女人猶如壞掉的機器,一直跳針。

擾攘了一會,我無助地望了阿輝一眼,而他看戲看得津津有味。

女人已經開始罵街,存滿氣之後,放了大絕:「叫你經理出來!」

我撇撇嘴,走近阿輝問他要不要叫慕軒出來。

「不用,他很忙。」

我倆互瞪了數秒。我說道:「我在等你說『接下來就交給我吧』之類的帥氣台詞。」

「勇者啊。」阿輝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:「村子的未來就交給你了。」

坐得較近吧台的一檯客人掩嘴笑著。

那女人罵得更瘋了。阿輝看來是真的不想驚擾到經理,果斷走出吧台,一副要和那女人單挑的凶狠模樣。

「你、你想幹嘛?」女人嚇了跳,用聲量掩飾她的害怕。

「今天只有蘑菇湯。你喊破喉嚨我們也給不了別種湯。我們也不會退錢。再吵就報警處理。」

見對方態度強硬,女子口硬地多嚷了幾句,喊了句「永遠也不來這種垃圾餐廳」便走了。阿輝走回吧台,輕鬆道:「明白為什麼這裡先付款後用餐了吧?」

下午兩點半,是文藝青年來店吃下午茶的時間。通常他們買了杯咖啡後便會坐上幾小時,不過我們也不介意,反正這個時間段基本沒人。
pop子 2020-9-9 08:37:5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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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海雪貂王 2020-9-9 21:40:03 多謝巴打
:^(
七海雪貂王 2020-9-9 21:41:46 下午四點,夜班的人回店了,而早班要到五點才下班。理論上,這一個小時是用來給兩班人一起補貨和收拾鋪面的。實際上則是寶貴的聊八卦時間。

杜秋蘭和凌瀟分別是夜班的廚師和咖啡師。兩人是好友,永遠同時出現。

「話說今天下午來了個瘋子。」陳紹輝讓出吧台給她調飲品,在一旁說道。

「香港最不缺就是瘋子啊。」凌瀟道:「我們昨晚也遇到一個。」

「幫我多加點青檸汁。」杜秋蘭把青檸梳打遞回給凌瀟,道:「那人鬧了超久,幸好林殷剛好回來了。」

「林殷?」我問道。

「他回來了?」阿輝道。

「他昨晚回來報告......說曹操曹操到。」凌瀟往店門方向揮揮手:「林殷!」

一個長著及眉斜劉海的男子剛步進店門,聞聲向凌瀟點了點頭後,直奔走廊右邊的員工休息室。

「林殷!」阿輝叫停了他。

「怎麼?」林殷看向阿輝,臉上沒有一絲笑容,整個人陰沉得很。

「來認識新人。」阿輝指了指我。

「呃,嗨。」我尷尬地自我介紹道:「我是阿寧。」

「嗨。」他敷衍完,馬上走去休息室,像在怕誰再截停他似的。

「感覺好難相處啊。」我眨了眨眼,評論道:「殺氣蠻重。」

「他每次剛復工也是這副死人樣。」凌瀟笑道:「過幾天就好了。」

「這麼一來,店裡的人你也全見過了吧?」凌瀟對我說道。

「姓柳那個呢?」杜秋蘭道。

「那個不是人,是渣滓。」

「哦,那你全見過了。」

「你們是不是忘了誰......」陳紹輝扶額道。

下午四點半,夜班經理回店,也打斷了我追問阿輝還有哪個員工我沒見過。今天的夜班經理是雯姐,一個二十九加幾歲的女人,做事嚴厲而一絲不苟。

「阿輝,凍榛子拿鐵。」雯姐一步不停地走向她的辦公室:「阿寧,進來一下。」

眾人頓時以看嫌疑犯的表情望向我。凌瀟疑道:「你幹了什麼?」

「我不知道啊。」我攤開手,迷惘道。

「沒事的。」杜秋蘭安慰道,卻只令人更加不安。

「就算做不成同事,我們也是朋友嘛。」凌瀟壞笑道。

看我一副如坐針氈的模樣,阿輝塞了雯姐的咖啡給我,道:「別傻了,這裡不會主動解僱人的。」

心安了一些,我端著咖啡叩響了辦公室的門。得了允許進去坐下後,雯姐道:「先前慕軒只跟你簽了餐廳侍應的勞工合約對吧?」

我點點頭。該不是真的要解約吧?早知道就不那麼明目張膽地喝咖啡了。

「其實這裡員工的工作不只是侍應廚師。有時候也會出外勤。」

我再點點頭,內心鬆了口氣。

「你看來並不意外。」

我遲疑道:「畢竟......沒多少餐廳會有辦公室......」

「也是。」雯姐笑了笑,突然換了個話題:「你相信鬼神的存在嗎?」
「所以出外勤是調查靈異事件嗎?」

被我搶了話,房內一時陷入沉默。雯姐於是跳過了那一大堆「不能否認有些事情難以用科學解釋」、「為了保護一般平民」的說辭,直接道:「我們會處理來自不同人物的委託,調查一些靈異事件,高風險高回報。你願意加入嗎?」

不知怎地,儘管知道調查靈異事件與宗教信仰關係不大,我卻難以抑制地開始想像杜秋蘭和凌瀟一個手持桃木劍,一個拿著黃紙念念有詞的模樣。

雯姐以為我難以接受此事,遂道:「你可以先考慮幾天。」

「我加入。」然而我立時下了決定。

「我所說的高風險,可是包括死亡的。」雯姐警告道。

「嗯,我知道了。」我道,沒有半刻遲疑。

「那你填了這份表格,公司會幫你買人壽保險。」雯姐遞來紙筆,又在一張便利貼上寫了幾個字:「明天三點去這個地址找人。」

下午五點,下班時間。我在更衣間脫下制服時,忽而不解自己為何答應得那麼爽快。

我不怕鬼嗎?我不怕死嗎?

怕啊。

那是什麼驅使我答應雯姐?是錢嗎?追求刺激嗎?

凝視制服良久,始終得不出答案。
七海雪貂王 2020-9-11 23:06:22 第四章:調查開始
  
四周灰暗得很,我往前走著、走著,卻始終不見盡頭。

  灰色的水泥地板、遠得看不見的天花板......偌大的空間裡,只有我和我的腳步聲。

  一步、一步地向前走,或其實我在原地踏步。

  地形平坦、環境不變。

  只有移動中的我,是這裡唯一的變化。

  走了多久?走了多遠?不知道,沒有路標供我參考。

  什麼也沒有。

  什麼也......

  接著我看見了他。縱使相隔五十米以上,那雙猩紅的眼睛,超越了距離,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視網膜上。

  我就如被盯上的獵物,心裡叫囂著快轉身逃跑,身體卻動彈不得。

  那雙眼中的惡意猶如利器般要刺穿我。四周溫度驟降,逐漸冷得無法忍受。

  在血液都要結冰之際,我驚醒過來。

  陽光透過窗戶照在臉上,卻驅散不了那徹骨的寒意。我短促地喘著氣,心跳得飛快,好一會才緩下來。

  我很清楚自己夢見了什麼,是那日在觀塘發生的事——我又回到了那個地庫,看到屬於那個恐怖小孩的紅色雙眼。

  為什麼會夢見他?我以為自己已把此事埋葬於腦海深處,難道是什麼創傷後遺症嗎?可距離那天早已過了兩個禮拜多,之前也沒有發過這種噩夢啊。

  琢磨了幾分鐘,也想不出什麼來。我只當那是個普通的噩夢,沒再深究。

  啊,要去上班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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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雞蛋、牛奶、紙巾......男子回憶著購物清單,把要買的東西放進籃中,對其他貨品視而不見。兩分二十八秒後,他走到收銀處排隊。四分五十六秒時,他踏出超市。六分二十秒,走進居住的大廈。六分二十八秒,步進升降機。六分五十秒,走出升降機。

  家門前站著一個女生,見男子走近,開口問:「請問......」

  六分五十六秒,取出鑰匙打開家門,進去,鎖門。八分三十秒,他把從買來的東西分門別類放好了。還有三十秒,他喝了口水,休息了一會。

  九分鐘後,時針指正三字。男子打開家門,望向門外女生,問道:「你是路旁咖啡店的員工?」

  已在門口站了五分鐘,先前被他無視的我一時竟說不出話來。這就是靈異事件嗎?這個男人的行為看著完全不像人類啊。

  吐槽歸吐槽,工作還是得做。我直視這個皮膚蒼白得有點病態的高瘦男子,道:「請問是張異淵嗎?」

  男子眨眨眼,彷彿那是個需要思考的問題,幾秒後才答道:「我是。」

  「我叫阿寧,是路旁咖啡店的新人。雯姐叫我來和你搭檔。她說委託內容已經寄給你了。」

  「哦。」他毫不猶豫地關上了門。又被留在門外的我在心裡長嘆一口氣。

  五分鐘後他才打開門,道:「我們去一趟警局。」

  「委託方是警察?」

  異淵把手上剛列印的文件遞了給我。首頁即是雯姐寫的電郵內容,被他全部印了出來,包括「請多照顧一下新人」之類的說辭。

  開始對他奇怪行徑麻木的我直接翻到下一頁。

  從七月頭開始,也就是一個月前,開始出現兒童在家中溺死的案件。死者家中沒有入侵痕跡,屍體亦無掙扎傷痕,故初步排除他殺可能。然而屍檢顯示,死者生前無服藥,難以自行淹死。由於死法蹊蹺,同類事件陸續增多,案件將由路旁偵探社協作調查。

  不到半小時,我們已到了西九龍警察總部。

  闡明身份後,警察給了一大堆資料,包括死者家屬的口供,現場調查報告和驗屍報告。到目前為止已有四宗同類案件,即是有至少十二份文件等著我和異淵去看。

  異淵拜託警員將所有文件複印一份,然後對我說道:「今晚看完全部文件,可以嗎?」

  「沒問題。」

  「之後我們可能會去訪問死者家屬。可能會去殮房看看屍體。收集所有能夠收集到的信息,從中找出超自然的痕跡。」

  聽到要去看屍體,多少有點不適。可這點挑戰不算什麼。

  「這是我電話。看完文件後可以打給我。」異淵將號碼和文件交給我:「如果不想在家工作的話,也可以去咖啡店,我有鑰匙。不過得等打烊後。」

  「不用了。」

  「那我等你電話。」


  抱著一大疊紙步進家門,我看了看時鐘,在晚飯前至少能看完一份文件。

  坐在沙發上的父親瞟了我一眼,繼續看毫無營養的電視節目。弟弟唯有在吃飯時才會離開房間。母親則在廚房裡處理著食物。

  躲進房間關上門,我把紙張分成三份。為了不影響胃口,我決定先從口供看起。

  然而沒看多少,便到了吃晚餐的時間。

  飯間,父親凝重道:「你現在的工作打算什麼時候辭掉?」

  「暫時不會。」我應道。

  「侍應沒前途,又辛苦,薪水也不高。」父親勸道:「做政府工不好嗎?或者做編輯?你表姐現在在圖書館做,每天什麼也不用做,月入又高。」

  「我覺得現在工資不錯。同事也很好。」我冷冷道。的確,如果加上委託報酬,收入算是相當不俗。

  「以嶺南的水準來說差不多啦。」弟弟突然插口來落井下石。

  「嶺南得罪你?」

  「我只是在說事實。三流大學畢業拿三流工資。」

  「職業無分貴賤。大學也是。」我反駁道。

  然而父母沒出聲,默認了弟弟的言論。他們的表情早已說明一切,無論是就讀於嶺南還是現在的工作,都讓他們面目無光。

  類似的言論四年來已聽了不下十次,按道理說我早該聽到厭倦麻木,可實際上每次這些話都讓我心裡隱隱作痛。

  不過這是我的人生,他人的閒言閒語與我無關。
七海雪貂王 2020-9-15 22:49:54   席間再無話語,我匆匆吃飽後,回房關門,繼續閱讀文件。

  第一宗於七月九號發生,死者是七歲男童,死於家中浴缸,驗屍報告顯示死因為窒息,身體無其他傷痕。家中無闖入跡象。

  第二宗於七月十二號發生,死者為十四歲男童,死於家中浴室,死因為窒息,身體有家暴痕跡。家中無闖入跡象。

  第三宗於七月二十三號發生,死者為十二歲女童,死於家中浴缸,死因為窒息,左手腕有𠝹手痕跡。家中無闖入跡象。

  第四宗發生於八月四號,即是一個禮拜前。死者為十一歲女童,死於浴室,死因為窒息。

  除了年齡偏小,死因相同外,驟眼望去並不見其他共通之處。

  還是向職業人士尋求幫助吧。我打給異淵說已看完文件。

  「有什麼發現?」

  我如實說出關於年齡和死因的觀察。

  「還有嗎?」

  我靜默了兩秒。

  「年齡方面不能太快下判斷。七歲與十四歲差頗遠。」異淵緩道:「另外,所有案件都在浴室裡發生,但現場調查無特別發現,我們可以從這方面入手。我已經約了第二個死者的家屬在明天下午兩點做訪問。地址待會發給你。」

  「好。」正要掛斷電話,我想起一事,問道:「話說,我們調查這些,如果真的涉及靈異鬼怪,會有什麼工具裝備去應付嗎?」

  「你自己沒有嗎?」

  「沒有啊。」我突覺不妙。

  電話那頭沉默了。與此同時我開始驚慌起來。

  感覺足足過了半分鐘,他才道:「偵探社以前收集下來一些超自然的物品。那些物品不安全,可能會引致很嚴重的後果。唯有在生死攸關的時候,才會考慮動用它們。」

  所以只能靠自己嗎?我弱弱道:「我只是個普通人......」

  異淵又是靜了一瞬,道:「經理招你一定是有理由的。」

  他語氣中的不確定毫無安慰作用,我帶著滿腹惶惑掛掉電話去洗澡。

  剛接觸完一堆浴室發生的案件便去沐浴,不會害怕嗎?也許有人會這麼覺得,但畢竟資料都以簡樸的文字呈現,還比不上寫實型恐怖小說。

  熱水從頭淋下,我棄掉不安等無用的情緒,專注回想報告中每個細節,看能否整理出多些線索。苦苦思索了好一會,也沒什麼新發現,疑問倒是越冒越多。

  到底嘉瑩為什麼會招聘我?她和地庫發生的事真的毫無關係嗎?我的確上網查過路旁咖啡店,覺得沒有特別才去應徵的,卻沒想到侍應還得兼任私人偵探。嘉瑩是打從一開始就想讓我去調查靈異事件嗎?

  就算經理們看出了我身上有什麼適合這工作的特質,我自己又為什麼會答應?尤其昨天答應雯姐時,自己根本沒多猶豫。

  更甚者,即使如何幫自己打氣,家人的目光始終令我難堪。難道還是該找間大公司,做著日日如是的乏悶工作嗎?若是為了迎合家人而過著不喜歡的生活,我還是我嗎?只是周家的女兒罷了。

  可現在的生活我喜歡麼?

  還不如放棄一切吧。放棄無謂的空想和煩惱。放棄生命吧。

  鬱悶之下,忽然興起了自暴自棄的念頭。

  下一秒,我一下關掉花灑,無力地笑了笑。自殺?我?怎麼可能。

  明天還得工作啊。
公主病港女 2020-9-17 17:32:02 支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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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海雪貂王 2020-9-18 22:04:40 第五章:至親

  不知怎的,我又夢見了那個地庫。和上次一樣,我也是漫無目的地向前走、一直走,直至看見那個小孩,然後驚醒。

  大概是錯覺,我覺得小孩的距離比昨晚要近......也許睡前不可以再看鬼故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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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昨天已見識過異淵的行事模式,我特地算好時間,沒有太早到現場,只提早五分鐘到受訪者所住唐樓的樓下。

  果然,異淵到即將兩點時才來匯合。唐樓頗為殘舊,升降機剛好在維修。我們只能走樓梯上去。在異淵按響門鈴的時候我看了一眼手機,時間正好是兩點鐘。

  我不得不敬佩於他對時間的控制。到底是怎樣做到的?他早知道我們要走樓梯嗎?

  木門「吱啞」聲緊接著鐵閘「咔啦啦啦」聲,一個神色憔悴的中年女人讓我們進了屋。

  屋內狹窄而雜亂,幾乎沒有走動的空間。我和異淵在飯桌旁坐下。女子奉上了茶水,我見異淵沒碰,也置諸不理。

  異淵在打開手機的錄音功能,而我正拿出紙筆,女子已迫不及待地問:「案件有什麼進展嗎?」

  「我們剛接手案件。」異淵說道:「所以需要訪問你,多了解一下案情。介意我們錄音嗎?」

  得到對方同意後,他開始錄音,介紹了自己和我一下,道:「死者是你的親生兒子?」

  聽見「死」字,女子顫了顫,道:「是、是的。」

  異淵繼續問:「死者有——」對方聽見這兩個字時,臉色再度白了白。我不忍看見女子越發悲傷,遂打斷異淵的話,道:「那個,我可以叫你王太嗎?」

  女子望向我,點點頭,被引開了注意力,眼裡的愁雲慘霧也消散幾分。我接著問道:「可以分享一下王昱龍的生活為人嗎?」

  「他很乖,很聽話,學業成績也不錯。」王太道。

  「他有提過自己有什麼煩惱或者得罪了什麼人嗎?」我又問道。

  「沒有。」王太搖搖頭。

  「你認識他相熟的朋友嗎?」

  王太再度搖搖頭:「他很少和我提及他的朋友,我也不會過問。」

  「你知道他的社交媒體帳號嗎?Facebook?Instagram?」我見她搖頭,再問:「王昱龍閒暇會做什麼?有什麼興趣嗜好嗎?」

  「他多數時候都對著電腦。」

  「他通常用電腦做什麼?」

  「應該是......玩遊戲吧。」王太支支吾吾:「唉,這些高科技我也不懂。」

  「生前他有去過什麼不尋常的地方,或者去見平時不會見的人嗎?」

  「這......我很少過問他的閒暇活動的......」

  我無奈地低頭看了眼空空如也的筆記,道:「另外,報告顯示王昱龍腿上有被藤條打的瘀痕,此事你知情嗎?」

  「是我老公打的。」王太說罷,見我們不語,連忙解釋道:「哎,你們知道,有時候孩子是要打一下才會記住教訓。我們老一輩都是這樣過來的,不然長大後要在社會吃虧的。我和老公商量過,讓他做比較嚴厲的角色。不過我們現在已經很少體罰了。」

  「那你就是負責關懷孩子的慈母角色?」我忍不住道:「但是對孩子的生活一問三不知,只說得出他很乖?」

  王太囁嚅著想反駁,卻什麼也說不出來。

  「他的手機和電腦在哪?」

  「都在家。」王太立即起身去拿:「可是有密碼。」

  「不介意的話,可以把手機交給我們幾天嗎?」一直缄默的異淵開口問道。

  王太遂將手機給了他,異淵接過後,停下了錄音,道:「我們可以看看浴室嗎?」

  我這才發現自己主導了整個訪問,沒有底氣地低聲問道:「你沒有別的東西要問嗎?」

  「沒有。」異淵臉上表情似乎比之前更冷漠,使我不禁檢討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。

  浴室與尋常人家的無甚分別。浴缸邊上架子放著沐浴露一類的支裝樽,瓶身有著乾涸的沐浴露痕跡。從沐浴用品的殘舊程度看來,這些用品應該在王昱龍死前便已經在用,而他死後也沒有特別更換過,說明即使浴室出過意外,這戶人家也若無事發生似的繼續使用,每晚依然站在或躺在兒子淹死的地方......

  只是,轉念一想,就算想要離開這個傷心地,又能去哪裡呢?在凶宅只是代表價錢有折扣的時勢之下,這個月入不知有無一萬的家庭,根本沒有選擇。

  和異淵仔細察看了浴室每個角落,也找不到什麼異常。浴缸相當淺窄,難以想像一個身高一米五八的十四歲男生曾經淹死在其中。

  隨手照了幾張照片,準備離開之際,忽聞大門開關聲。我倆走出浴室,看見一中年男子剛進屋,應是死者的父親吧?

  中年男子瞪著我們,喝道:「你們是誰?」

  一旁的王太馬上走上前安撫他,道:「他們是來調查小龍的事的。」

  「死了就死了,搞這麼多事做什麼?」男子罵道。

  王太小聲道:「警方說了有疑點,說不定有什麼隱情呢......」

  「還有什麼隱情,自殺就自殺,讓我白白養了這個廢物十幾年......」男子越罵越氣:「不需要你們搞東搞西的,快滾!」

  沒有任何留下的理由,我和異淵收拾東西離開。王太送了我們出門口,突然又截住了我。

  「你說......」她低著頭,聲音細不可聞:「小龍真的是自殺嗎?」

  自殺他殺有分別麼?「死去」這一事實並無改變。

  有。真是自殺的話,責任便落在親友身上,王太就得反省自己,也許自己不夠關心兒子,也許自己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......

  可如果是他殺,她便可以翹起雙手去咒罵痛恨那個不知名的犯人,還可以哀嘆自己命運坎坷、把精力花在怨天尤人上。

  我來訪不是為了安慰她,更不會說謊。是以我說:「我不知道。」

  說罷,我甚至沒去看她的反應,便和異淵走掉了。

  走樓梯時異淵安靜得很。我想起自己在訪問中貌似沒給機會他說話,不知他是否有所不滿,遂試探道:「剛才......你覺得我們還可以問王太什麼?」

  「什麼?」異淵略帶疑惑地問道。

  「我......不是有意一直搶問問題的。」我躊躇道:「始終我沒什麼經驗,下次還是你來主——」

  「我覺得你做得很好。」異淵認真道,話中沒有半點諷刺。

  突如其來的讚賞倒是使我手足無措,雙頰更是開始發熱——我......竟然在臉紅嗎?快停下啊!

  只是越想制止,臉上越燙。幸好身旁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樓梯級上,不曾留意到我的窘況。

  「不過——」下到大堂時異淵突然說。

  「什麼?」我緊張起來。

  「你有點兇。」
七海雪貂王 2020-9-18 22:05:46 多謝!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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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海雪貂王 2020-9-22 22:39:10 第六章:困局(上)

  我們接著拜訪了第四宗死者的家人。死者雙親已搬離了原先住的公屋,從他們口中也沒問到什麼東西。我們依舊借走了死者的手機,並到事發公屋看了一下。

  該屋的浴室並無浴缸,只有一個掛了浴簾的小淋浴間,就算排水位堵住,水位亦難以高過五厘米,即使是嬰兒也沒可能淹得死。正是這點令警方斷定這一系列案件與超自然有關,繼而轉介了給路旁。

  大部分時間花了在交通上,我們離開公屋時已是黃昏。

  「接下來去哪?」我問道。

  「第三宗案件的家人拒絕接受訪問。我尚未聯絡到第一宗的家人。今天的工作算是告一段落了。」

  「死者的手機你能破解嗎?」我問,這大概是今天唯一的收穫。

  「嘉瑩能,我待會會把手機拿給她。等她破解完,我再通知你。」

  今天的工作就此完結。比起在咖啡店裡既要下單結帳,又要下廚、冲咖啡的忙碌時光,實在悠閒太多。只是調查才剛開始,我還未親身接觸過超自然力量,或許待我體驗到其中的驚險,便會心甘情願地回咖啡店掃地了。

  我不由得想起那次在觀塘工廈遭遇的事,要是天天都要被丟去那種詭異的空間,給再多的錢我也不幹......如果有六位數的話也可以考慮一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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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這兩天我都只在下午出去,又能在晚飯前歸家,難免引起猜疑。餐桌上,父親問道:「怎麼這幾天遲了那麼多出門?」

  咖啡店沒有什麼保密協議,即使如此我也不可能說實話,總不能說我是去捉鬼吧?這種話想想也知道不能說出口。可我沒準備過藉口,一時之間什麼也說不出來。

  「該不會被解僱了,在偷偷找工作吧?」弟弟總不放過每個詆毀我的機會。

  「沒有。」我否定他的不實猜測,順口編道:「只是餐廳編更暫時變了而已。現在下午茶有優惠,所以優惠時段內需要去幫忙。」

  雙親半信半疑,而弟弟更是一副等不及要揭穿我的模樣。

  「總之不用你們擔心。」我煩躁道,抹殺了追問的空間。

  飯後活動與昨晚一樣,我再次看了遍資料——依舊一無所得——然後去洗澡。

  洗澡時我不禁回想今天和王昱龍家人的對話。就憑「白養了這廢物十幾年」這句,我想他父親應是「養兒防老」的忠實支持者。這算是在中華文化中其中一個根深蒂固的思想。很難說我是否認同這個思想,一方面人不應該只是一項投資,不能單以付出和回報衡量;另一方面,父母的確付出了金錢時間心血在子女身上,子女給予回饋,貌似也是理所當然的事。

  只是培養一個人遠比盯著股票升跌困難。王昱龍的父母只關注兒子的學業,使他們最後連兒子為什麼死掉也不清楚。

  呃,不過老實說,這點沒人知道。我本以為和他家人交談後,能起碼知道王昱龍是個怎樣的人,生活中有些什麼不如意之類,結果......只能希望之後去學校找他的朋友問話,能拿到多點資訊。

  他會不會是自殺?畢竟父母不僅漠視他的生活喜好,更會對他體罰。加上現在青少年課業壓力大,受不住這一切而崩潰也不是沒可能的事。再者,如果王昱龍覺得自己在父母眼中只單純地是一筆退休金,有什麼比自殺並破壞他們計劃更大的報復呢?

  思維隨著肥皂的香氣四散。

  如果是我呢?如果我是王昱龍,我會自殺嗎?

  應該會吧。即使沒有家暴,家人談起我職業時那藏著蔑視的口氣,不也讓我很難受嗎?

  只要自殺的話,不但能逃離這種難受,更能夠報復父母。

  不對,難受只是一時。我的生命更不是用來報復誰的。

  但現在死掉的話,也不用再去理會這宗複雜的案件了......

  可是我、可是我......

  來吧,死亡比你想像中簡單,來——

  等等。我手一滑,握著的肥皂掉到了地上,可我沒去管,而是呆呆地凝視著銀色水龍頭上自己臉孔的變形鏡像。剛才發生什麼事了?為什麼腦裡一直有放棄生命的想法?我在和自己說話嗎?還是在和另一把聲音說話?

  越盯著那鏡像,越覺得自己陌生得很。但我剛感覺出哪裡有點不對勁的時候,已再說不出有任何特別的地方。先前的一切就像是在眼角飛過的蚊子,當轉頭去看的時候,已消失得無影無踪。

  是壓力太大了嗎?我茫然地重新打開熱水。還是......

  白色的水蒸氣朦朧了思緒。
倖存 2020-9-23 12:56:58 加油!!
:^(
七海雪貂王 2020-9-23 13:51:41 多謝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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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海雪貂王 2020-9-26 21:54:18   依舊被噩夢驚醒,翌日早上九點我回到咖啡店時,異淵已泡好咖啡,坐在桌旁翻看死者的手機。

  多問了兩句後,異淵才告訴我,原來嘉瑩是個程序員,大多數加密的電子設備她都能夠破解,解開這種常見智能電話的密碼對她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。

  王昱龍的社交媒體帳號比較少發東西,多數是一些較為負面的文字。而女童只有Instagram帳號,上面是隨手拍下的生活點滴,配上一字半句,例如有一張照片是沒有對焦的街景圖,描述只有「想死」二字。

  「會不會真的是自殺?」我問異淵:「他們有這個動機。」

  「不會。人無法在淋浴間溺死自己。」

  「如果他們得到了超自然的力量,可以憑空淹死自己呢?」

  異淵看著我,若有所思地問道:「那為什麼不直接跳海?」

  「因為他們家......」雖然論點荒謬得說不下去,我卻堅持說完:「離海比較遠......」

  異淵望向遠處,輕皺著眉思考著。看他如此嚴肅地考慮我說的蹩腳聯想,一股羞恥感油然而生。

  為了轉移開他的注意力,我道:「還是繼續研究他們的生活吧。」

  異淵「唔」了聲,收回目光繼續看手機。

  寂靜間,我躊躇著要否將昨晚洗澡時發生的事告訴異淵、或是分享那個噩夢。可我如何去形容呢?說到底,那不過是些胡思亂想,而夢不過是夢而已。

  想不到如何開口,我唯有繼續埋頭研究手機。

  二十分鐘後,不得不承認我們陷入了僵局。他們的手機沒有什麼特別,幾乎沒有開過定位,他倆也沒有打卡的習慣。至於日常帖文,一個信息太模糊,一個信息太少,根本分析不出來什麼。我攤在椅上,嘆了口氣,問道:「另外那兩家人如何了?」

  「第一家我拜託了警方去拿新的聯絡資料,但暫時不會拿到。」

  「什麼意思?」

  「案件已經是一個月多前發生的事,警察結了案為自殺後就不會再多理會了。」異淵淡道:「要一直向他們施壓才能加快一點進度。」

  「所以這幾天沒可能聯絡到第一宗的家人了。」我頹道:「第三家是不願意協助調查?有說原因嗎?」

  「沒有,說兩句就掛斷了。」異淵說道:「要不你試一試?」

  「我沒有質疑你的意思。」我道。他該不是以為我在怪責他沒讓對方答應訪問吧?

  「我也不是這個意思。」異淵搖搖頭:「只是想讓你試試。」

  頓了頓,他補了句:「我其實不是太擅長和別人溝通。」

  嗯,看得出來。我在心裡吐槽了句,然後打了第三家人的電話。

  「喂?」電話那頭響起一把疲倦的年輕女聲。

  「請問是張小姐嗎?」我問道:「我們想約你談一下你女兒的事。」

  「你們是警察嗎?」

  「不,我們是......」我一窒,望向異淵求救,然後讀出他的口型:「私家偵探。」

  「我說過不想再調查了。」她的聲音透著歇斯底里:「可不可以放過我啊!」

  我默了一瞬,不忍逼迫她,道:「對不起,我們不會再打擾你了。」

  對方立刻掛線。

  我略感愧疚,嘆道:「我們好像不應該打這個電話。」

  「為什麼?」異淵問道。

  「要一再重提至親逝去的過程,其實也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吧。」我把手肘撐在桌上,托著臉頰。

  異淵沒答話,但從眼神看來他並不理解我在說什麼。

  一時寂靜。

  「現在怎麼辦?」我問道。

  繼續寂靜。

  「我去找警方讓他們加快手腳。」異淵率先打破了沉默,站起道。

  「我要跟著嗎?」

  「不需要。你......」異淵斟酌了一會,道:「你先繼續研究他們的手機。下午我們去死者的學校找他們的朋友和老師問話。」

  「我可以現在就去學校找人啊。」

  「單獨行事很危險。」準備單獨行事的人如此說道。

  可惜全無經驗的我只能聽話。

  待到開店,我被阿輝拉去幫忙。樓面夠人,我進了廚房幫聞樂切沙律菜,邊切邊繼續思索案情。

  四宗個案唯一共通之處就是在浴室發生,所以一定跟水有什麼聯繫吧。可是,作為一個普通人,也沒有陰陽眼或什麼法術,我要怎麼調查看不到摸不著的東西?

  「調查本來就是一件被動的事。」聞樂突然開腔:「不用那麼苦惱。」

  被說中心中所想,我訝異地看著他。

  「你現在遇到的難題,這裡大部分人都經歷過。」聞樂專注地盯著鍋裡,好似有煩惱的是那碟卡邦尼意粉而不是我。

  「我有苦惱得那麼明顯嗎?」我驚訝地問道。

  「有。」聞樂伸手從我刀下撮了幾條菜絲拋進口中,嚼著道:「連菜都苦了。」

  我翻了個白眼,正要反駁時,電話響起。

  「有懷疑個案。」異淵單刀直入,拋下一個地址。
七海雪貂王 2020-9-30 23:13:26 第七章:第五宗

  今次的事發現場不再是住屋,而是在一所中學內。正值暑假,校內清冷得很,除了教職員,便只有十幾個來參加補習班的學生。

  老師早已讓無關的學生回家。二樓站著幾個警員,守在女洗手間門口的封鎖線外。社工和老師正在課室裡,陪著兩個看似是目擊者的學生。

  我在樓梯口遙遙看著廁所門口那藍白雙間的封鎖線,努力做好即將看見屍體的心理準備,深深呼吸了數下,才走了上前。異淵已和警員打了招呼,是以沒人過問一句。

  我彎腰鑽過封鎖線,走了進去。正對著門的是一塊阻擋視線的膠板,膠板後是幾個廁格。右邊是鏡子和洗手盤。

  一具穿著白色校服的身軀靜靜地橫躺在廁格和洗手盤之間。異淵正蹲在旁邊察看。

  我原以為看見屍體總會帶來一點衝擊,但此刻卻發現自己心情波動不大。也許因為少女才剛死去,沒有什麼臭味,死狀也不恐怖,比起屍體,更像是因減肥節食而餓暈的女中學生。

  可她確實死了。不會再為考試和喜歡的男生煩惱,也不會再感受到和朋友逛街和吃雪糕的幸福。

  異淵注意到我後,和我解釋了一下調查現場的規矩。

  我們不是正規的調查人員,不能直接觸碰現場的東西,只能拜託警員代勞,否則意外破壞了證物,無人願意背鍋之餘,報告也難寫。就算有充足的理由去碰現場物品,也要先得到警員同意。

  點頭表示明白後,我走到少女的頭部旁蹲下。

  拉近距離後,甚至能聞到少女身上的止汗劑和洗髮水氣味。我默默惋惜著生命的逝去,仔細觀察著她的臉孔。

  少女趴伏在地,只能看見左邊臉。她眼睛睜大,惶恐之色凝固在姣好的臉孔上。

  眼白泛紅,臉色紺藍,口鼻間有些混雜著血絲白沫。根據之前幾份驗屍報告,這些是溺水的症狀。除此之外,少女額角發紅,應是撞到了什麼。不過確實死因還要等驗屍報告。

  站起看了下少女的姿勢,除了和先前所說,像猝然暈倒之外,我看不出什麼名堂。

  因為是暑假,洗手間使用率低,乾淨得很,一目瞭然。地上沒有水跡,洗手盤也只有薄薄一層未流乾的水點,明顯沒有供少女遇溺的可能。再者,少女的頭髮和衣服都是乾的。警員拍完照,見我們不打算動現場,便離開了洗手間,在外和同事閒聊。

  我望向異淵,想問他有沒有什麼發現,卻見他失神地望著地上,緊皺著眉。

  「異淵?」輕輕喚了聲,卻得不到回應。我不知他在幹什麼,也不敢出聲打擾,乾杆在旁不知所措。

  幾秒後,他抬起頭,視線在我身上上下掃了幾遍。之前異淵的眼神表情總是淡漠得很,但現在卻是飽含惡意,帶著嘲弄和不屑。

  「異淵?」我再次喚道,下意識地把左腳拉後一步,採取了防禦的姿態:「你還好嗎?」

  「這裡不需要你。」他說道:「什麼也沒幫上,什麼也沒查出,礙事。」

  雖然不知他為何忽然惡言相對,可我也不是會站著挨打的人,反擊道:「彼此彼此。」

  「是嗎?」他斂去嘴角那一絲不屑的笑容,道:「我怎麼覺得大部分工作都是我做的?」

  的確,大部分聯絡工作和訪問安排都是他做的。我稍一回想整個調查過程,便發現自己反駁不了他,頓覺一陣憋屈。

  「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討厭了。」異淵神色更為鄙夷,罵道:「滾。」

  繼續對峙只會自討沒趣,我也沒有在屍體面前吵架的癖好,遂一言不發地步出洗手間。聽到這些突如其來的惡言惡語,我本想直接轉右下樓梯離開,但腳步一頓,思緒一轉,到底還是扭向左邊,走向了課室。

  心裡縱然不忿,亦有點委屈,可我並沒想放棄。若然今天我已經是個身經百戰的名偵探,基於自尊我會直接掉頭走人,但我是個「新人」,而所謂「新人」,就是可以厚臉皮地多做多錯,再叫拍檔善後。

  異淵說我無用,但今早我和他均茫無頭緒也是事實。「什麼也沒查出」嗎?那是二人的責任。這樣說,他作為有經驗的人,居然跟我同一進度,他才是做得不夠好的那人吧?而且,他如果想認真比貢獻的話,我就索性跟著他一起把此次調查視為一場比賽了。反正輸掉也是理所當然,我自然要奉陪到底。

  不過除了賭氣外,我其實更奇怪異淵猛然性情大變,是被什麼影響了嗎?還是只是被毫無進展的調查逼至臨界點?難道是他也被什麼詭異的東西纏上了嗎?

  可惜,無論是什麼原因,我也幫不了他。想到這一點,便更心安理得地拋下他一個。

  思索間,已走到學生和老師前。班房裡共有四人,都坐在了教室桌周圍。兩個女學生臉色蒼白,徬徨地坐著,不時扭頭望向走廊,又如觸電般立即低頭。我收回心思,專注在案件上,問道:「方便問幾句嗎?」

  得到同意後,我拉了張椅子坐下,開了電話錄音,道:「誰是第一目擊者?」

  離走廊較遠的女生小聲道:「我。」

  「可以說說當時的情況嗎?」

  女生垂下眼,斷斷續續道:「今天我們和婉晴是回來補數學的。然後......婉晴說她很睏,要去洗個臉。我們以為她是在偷懶,所以過了很久都沒管她......但之後實在太久了我就去了廁所找她......然後就......她已經......」

  「躺在地上?」我幫她補完句子。女生眼圈發紅,點點頭。

  「大概隔了多久才去找她?」

  「我想有半小時多吧......」女生聲音漸細。

  「之後呢?」

  「之後我叫了老師。」她望向教室桌後的中年女人。該老師臉色也很不好,只是可能是為了要安撫學生,硬裝淡定。她接過學生的話,說道:「我叫了救護車。救護員和警察來了之後,沒多久救護員就離開了,警察則留到現在。」

  「救護員用了多久時間趕到,他們有嘗試急救嗎?」我疑惑道。

  老師說道:「他們五分鐘內就到了。可是檢查了一下之後,就......在現場等警察到。」

  我沉默下來。我相信救護員的專業判斷,既然完全沒進行過急救,便是說他們檢查後便已肯定少女已經死亡。他們是根據什麼斷定的?而少女又是如何在短短三十五分鐘內徹底死亡?

  暫且擱起疑問,我繼續搜集關於少女的資訊:「你是婉晴的好友嗎?」

  「嗯,我們從小學開始就一起玩了。」

  「她是個怎樣的人?容易得罪人嗎?」

  女生搖了搖頭:「婉晴很好人,不會和人吵架的。」

  「她有抑鬱問題或自殺傾向嗎?」

  「沒有,她不會自殺的。」

  「你確定嗎?」我問道。抑鬱症極難察覺,患者在人前總表現得很開朗。

  「她不可能自殺的。」女生肯定道:「就算是,也不會是這幾天,因為,她今年終於搶到偶像的演唱會門票......原本下禮拜就是......」

  她漸漸黯然。旁邊的同學握住她的手安慰她。我則默默將今次和以往案例比較。要去看演唱會似乎是個有力的不自殺理由。而且今次死亡地點也不在浴室。難道本次是不同事件?共同點大概只有死者年齡偏向年輕,以及和水有關......

  水......

  靈光一閃,我問道:「婉晴有去過任何和水有關的活動嗎?不一定是近幾天,就算是六月的也算。」

  女生苦苦思索。此時,課室外突然傳來一聲滿是恐懼的髒話。
七海雪貂王 2020-10-2 22:01:15 第八章:屍變?

  我們同時往窗外走廊看去。從課室的角度只看見其中一個警員如臨大敵般盯著女廁,甚至拔出了手槍對準門口。即使隔著四、五米距離,也能看見他握緊槍把的雙手正在抖個不停。

  異淵本來在樓梯口和警員討論。聞聲,幾人都轉頭望向那拔槍的警員,繼而走過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。

  然而,當眾人見到女廁內情況時,其餘的警員同樣一下拔出了配槍,爆出幾句髒話。我好奇心起,跑出了課室。

  很快我便理解了警員的反應。只見先前毫無生氣的那具身軀,正在洗手間米白色的瓷磚上抽搐。本來屍體位於洗手間內,而遮擋視線的膠板無法令人直接從門口看到她。但隨著扭動,她已繞過了膠板,快要爬出走廊!

  不過她的行進速度極慢,根本沒有方向可言。屍體仍是臉朝下地伏在地,雙手如章魚的觸手般在地上劃來劃去,是雙腿不停地蹬著地板,才推動了身軀向前。

  我躲在警員後,準備隨時逃跑。而警員不知在顧慮著什麼,一直沒有開槍。於是我們一眾人等就詭異地站著圍觀那會動的屍體。也許是因為屍體動得太慢,予人毫無威脅之感,我們一時間平靜得像在水族館的玻璃前看游魚的人。

  然而,似乎是要嘲笑我們的淡定,屍體異變又生,它像是驀地掌握了前進的技巧,四肢撐起了身軀,如蜥蜴般以怪異的姿勢迫近,速度快了幾倍有多。

  我立時逃往樓梯口。警員也開了槍,巨響迴盪在狹窄的空間裡,使人難受。屍體背上被開了幾個洞,濃稠的黑血緩緩流出,卻無阻她的行動。儘管距離她最近的警察,攻擊她的也是警察,她卻把頭轉向我。

  這刻我才看清少女整張臉——先前貼在地面的右側臉龐盡是烏青色,和潔白的左臉成了鮮明對比。她的雙眼依舊瞪得老大,而且有點渾濁,黑色的瞳孔已變得有點灰白,眼白部分卻紅如鮮血。

  灰黑的瞳孔理應沒有焦點,可我清楚少女正死死地盯著我,就像猛獸盯著獵物一般。

  恐懼蔓上心頭,卻令我思緒更清晰。我站在樓梯口,與正衝過來的屍體對視著。她的速度很快,三秒內就能爬到我站著的位置。

  屍體正處於我和警察中間。由於害怕誤傷,警察沒再開槍,也不敢接近。

  往上逃的話,很快會跑到頂樓,我對這學校的佈局不熟,很容易走到死路被截;往下跑的話,她一躍就能把我撲倒。那麼,逃不了的話,唯有迎戰了。

  我握緊了雙拳,舉至胸前防禦著。

  屍體很快爬近。她的嘴巴張開到匪夷所思的角度,兩邊唇角因為角度太大而開始撕裂,我甚至能看到那毫無血色的喉嚨。與常人一般平整的牙齒此刻閃耀著寒芒,似是兩排鋒利的刀片,我毫不懷疑她能在片刻間把我撕成碎片。

  子彈也未能阻止她,我深知自己兇多吉少。拳頭因害怕而顫抖,但力氣尚在,我繃緊身體,如箭在弦。

  屍體仰起上身撲向我。當我以為自己要壯烈地死去時,先前一直看戲的異淵一個箭步,追上屍體,手按在她的後腦,用力往地下一壓,把她的額頭狠狠撞上地板,發出「咚」的一聲悶響。

  屍體一下子軟癱在地,再無異動。異淵站直後,嫌棄地甩了甩碰過屍體的手,像是要甩走什麼髒物似的。

  發生什麼事了?我呆呆地來回掃視著屍體和異淵。異淵放下手,同樣一臉疑惑地望著屍體,在留意到我的目光後,又扔來一個鄙視的眼神。

  正想問他做了什麼,地上的屍體滲出了大量黃白的液體。原本緊緻蒼白的皮膚像洩氣的氣球般一下子變得鬆垮。無法形容的惡臭瞬間席捲了整個空間。

  我臉色一變,一把推開擋道的異淵,三步併兩步地衝進了男洗手間大吐特吐。

  幾個警員很快加入了我。

  直至胃裡空空如也,才堪堪止住了嘔吐。只是那股臭味濃烈得有如凝固的實體,我遠遠望著那具浸在體液中的溶爛物體,全然沒有上前細看的勇氣。異淵倒是沒受什麼影響,還佇在原位,低頭打量著那堆殘骸。

  課室裡的人早已逃到操場上。四人驚懼不安地站在烈日之下,祈求陽光可以驅散恐怖。當我走近她們時,兩個抱作一團哭泣的女學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斷斷續續地問道:「那個......她、死了嗎?」

  話一出口,二人又覺得「死」字用得不當,正張口結舌地想要把問題問得更清楚,我回答道:「嗯,已經處理好了。」

  應該吧。

  「到底發、發生了什麼事?」老師同樣嚇得不輕。

  「這......我也不清楚。」我說道:「不過我和同事會調查的。」

  在目睹那種恐怖後,女學生明顯未能繼續訪問。我遂把自己的電話號碼交給她,叫她如果之後想起什麼的話,可以聯絡我。

  我回到前門等異淵,卻只等到收隊的警員。

  「你拍檔已經回去了哦。」警員跟我說。

  這......
公主病港女 2020-10-3 09:11:0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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